水榭,虚寰手里的酒杯掉落,酒液撒了他一身。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他目瞪口呆。
郁仪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都怪你,总也不回来。为了等你,我日日和九执在一起,所以……”
九执伸手推了他一把。
“和虚寰无关,我早说过,你是我的。”
少年脸上泛起红晕,猛得转过头去。
“我去弄点吃的,难得虚寰回来,庆祝新朋友。”他面带微笑。
天地之灵的爱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哦,对了,这个还你。”郁仪抛出一根雪白的骨头,虚寰一把接过,按进自己的小臂。
他被困在无垠海边,虚寰情急之下抽了根蕴着空间之力的骨头,将他传送走,救了他一命。
*
很快,一桌丰盛的食物摆了上来。
虚寰大口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吐槽。
“你们是不知道,整个大荒,乱成了一锅粥。”
“天穹是三日一小破,十日一大破。如今大荒,没有法力的生灵,十不存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些傻子都说,是魔月摧毁了天地根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九执叹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郁仪:“你现在不想匡扶正义了吗?”
“总不能连着自己一起除了。”她自嘲一笑。
旋即,她神色端肃望向郁仪:“几百年前,那次天穹破碎,你有看到什么吗?”
郁仪苦笑:“看到了,但我宁愿我没看到。”
“那日,我察觉到天地异动,就前往探查。结果,天穹破碎,还掉落这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块透明的碎片。
“这是什么?”虚寰和九执满脸疑惑。
“你们不知道?”郁仪瞳孔微张,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对,你们和我不一样,不是天地之灵,不知道是自然的。”
“这是源界结晶,是世界外的物质,没什么用。”
“世界犹如海上浮舟,在源界里航行。我是太阴之力化身,算得上是船的一部分,你们则是船上的乘客。如今,这艘船漏水了,它就是水。”
郁仪将源界结晶放在桌上,让二人拿起观看。
“一般出现这个,就说明世界即将消亡。”他补充了一句。
虚寰和九执伸手凝重,事情远比他们现象得更棘手。
“可有补救方法?”他们异口同声问道。
郁仪低头喝着酒,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抬头:“为什么要救?一鲸落,万物生。世界陨灭是注定的,亿万劫运后,还会有一模一样的世界诞生。”
他举起杯子,微微一笑:“我们终会重逢!敬重逢!”
虚寰和九执一动不动,谁都没举杯。
郁仪自己喝了。
九执:“你的想法,和我们的真的很不一样。”
“先别管要不要救,先说能不能救。”虚寰追问。
郁仪很干脆:“有,但是代价很大,我不会告诉你们。而且,我觉得这个世界也不值得去救。”
说罢他起身离去。
九执和虚寰站在原地,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许久后,虚寰笑着摇摇头,声音释然:“我觉得郁仪说得有道理,顺其自然吧。”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放下。
往后百年,虚寰一直奔走在大荒间,用自己的力量庇护人妖两族。
九执跟着他一起。
修士间,对于九执的评价逐渐好起来。
大家又说,她当初犯错是被魔月蒙蔽了,如今她已然清醒。
九执听到,只是笑笑。
可惜,人力终有尽。
稳定的地方越来越少,更多的地方,地火水风,轮番喷涌,往昔繁荣的大荒,常常千里不见人烟。
唯余肆虐的天地之力。
*
无涯山。
贯穿天地的扶桑树上,金乌盘旋。
树下,有鲲鹏、乘黄、九婴、还有一窝青丘搬来的小狐狸。
人族则聚居在另一座山上。
他们头顶是璀璨星空,无日无月。
无涯峰顶,虚寰面露惆怅,他的空间之力支撑不住了。
他能感受到,法力
昔年前,他将这方天地从大荒中抽出,避免暴虐的天地之力冲击结界。
然而,省下了维持结界的力量,就得持续用空间之力维持。
九执神色坚定:“把无涯放回去吧,我来支撑结界。”
她身后,青晏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亦是神色坚定,大有“我也可以”的信念。
“总归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虚寰叹气。
天空的星斗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日。
忽然,大日隐退。
万物染上血色,一轮红月横亘天际。
“魔月!”修士惊呼后退,眼中满是惶恐。
九执眸中露出笑意,是故人来了。
郁仪自虚空中跨出,御风而行,落在无涯山顶。
“还真是执着呀!”他轻叹一声,伸手从身后拽出一个女子。
女子身材娇小,满脸不情愿,跟在他后面。
九执看到她,脸瞬间冷下来。
“你来做什么!”她没好气道。
“这是昃弦,我专门请来的。”郁仪简单介绍,旋即他掷出一轮弦月,将周身空间罩住,只留四人在内。
“你们不是要救世吗?很简单。”他指指虚寰,“空间。”
又指指昃弦:“时间。”
他望向九执:“阳。”
最后指着自己:“阴。”
昃弦冷哼了一声,满脸不情愿:“苟延残喘罢了!”
郁仪:“此方天道有缺,出了纰漏也无法及时修复。只要你我四人执掌对应的天道法则,就能代执天道,恢复秩序。”
“代价呢?”虚寰抓住重点。
“天道秩序很多,时空与阴阳只是最基础的法则,还有五行、念、风雨雷电、枯荣等等,到时候都需要人为执掌。”
他顿了顿:“天道无情,执掌对应的天道力量,虽然能极大提升力量,但也会对修士造成相应的影响,具体我不清楚。”
郁仪摊摊手:“想来你们是不在乎的,我们开始吧!”
昃弦举手:“我不愿意。”
“知道了,抗议无效。”郁仪心平气和,眼珠都没转一下,他继续介绍,
“我们按照属性两两结对,共同感悟道则,将其烙印进神魂。成功的话,你们能感觉到,别人也能看到。”
他说到最后,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
“九执,随我来。”他收起弦月,率先挪移离开。
虚寰的湖畔。
郁仪盘膝坐在小舟上,周围是无边无际怒放的莲花。
九执伸手轻抚莲瓣:“百年未见,没想到这湖里的莲花倒是全开了。”
“我托昃弦永远凝固了这个湖的时间,这些花再也不会凋谢了。”郁仪眉毛微弯,眼含笑意。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链子,系在九执脖颈上。
“望月?”她垂下头,打量着胸口浑圆的月亮吊坠。
他声音低沉,带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聊作纪念吧,你可要收好。一会执掌规则后,兴许我就不喜欢你了。”
他不等九执开口,就凑过身来,微微低头,闭上眼睛用眉心贴住她。
眉心是识海所在,神魂栖身于此。
刹那间,天穹之上阴阳二气旋转,道韵流转,将二人笼罩在内。
虚空中,无天地日月,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公冶情和翊离同时睁开眼。
“我是你的?”翊离抬起手腕,是被九执握过的那只手腕,“好一出强取豪夺,霸道女修强制爱呀!”
公冶情捂脸:“那是九执!”
旋即,她想到了什么,立刻掐着嗓子模仿道:“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我要永远同你在一起。”
这下换翊离满脸不自在了。
“好了,咱们不要互相伤害了。好不容易从念湖的记忆中脱身出来,快商量一下对策吧。”他转移话题道。
翊离盘膝坐下:“他们肯定是成功了。但这个方法肯定有问题,否则后来郁仪就不会以身合道了。”
“郁仪没有合道成功,他活下来了,那……”公冶情皱眉。
“在女峤的记忆里,翊离合道前夜是独自一个人,按他和九执的感情看,这不应该。”
翊离:“中间肯定发生了些什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阻止意外,打消九执的执念,这样才能从念湖中脱出来。”
“难度不小,大部分时候我没有意识,只能跟着九执活动。”公冶情叹气。
翊离皱眉:“难也得上,我有种预感,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你我很可能已经被困在念湖里,循环了几次了。”
公冶情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她心中不由一跳,这场景和识海世界何其相似。
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打破循环,难!
思索间,白茫茫的虚空沸腾,雾气弥漫。
要回去了!
九执和郁仪同时睁开眼。
她惊讶地发现,郁仪头上多了个赤色额印。
他注意到九执的视线,挥手隐去额印。
他满脸嫌弃:“丑死了,仿佛被盖了个戳。”
九执这才晃过神来,她凝了面水镜,照着自己的脸,果然,她也有了个金色的额印。
她闭上眼睛,体内法力流传不息,冥冥中的力量不断灌注她体内。她仿佛和大日融为了一体,又感觉自己可以随意调动这天地内的至阳之力。
“你现在还需救世吗?”郁仪声音平静,开口问道。
“顺其自然,仿佛也不错。”九执有些迟疑,随即说出了心底的想法,“只要天道照常运转,无论是人妖,还会再次繁衍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她愣怔了很久,脸色刷得白起来。
“这就是天地之灵的想法?”九执捂住自己的胸口,退了几步。
郁仪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回答,他脸上毫无惊讶。
“是的,身份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有所不同。不过你道心坚定,很快会找回初心,至于虚寰,或是其他融合天道规则的人,就说不清了。”
“这就是神明的诅咒!亦或是代价!”他脸上露出一个晦涩难明的笑,“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是吗?有些代价,你们担不起。”
一瞬间,九执几乎认不出对面的少年。
他笑起来空冥而飘渺,不沾尘埃,仿佛来自九天之上。
郁仪站起身来,一角红衣垂进湖里,他望着浩淼的湖面。
过了许久。
“你我在此,改变了天命,就叫它命湖吧。”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化光消失。
九执望着空荡荡的小舟,心中怅然,仿佛有很珍贵的东西,就此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