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情微怔,喜欢的姑娘?
旁边的翊离闪过一丝尴尬:“道友莫怪,家师岁数大了,有些糊涂。”
“无妨。”她不在意地摆摆手,打量起眼前的老者,他就是君彦,当年那个风姿无双,和南宫宸并肩而立的青年。
“女娃娃随我来。”老者摇摇晃晃在前面带路。
他们穿过破损的玉石路,又跨过坍塌的矮墙,最后站在一柄斜插在地里的青铜柱前面。
柱子旁边的殿宇上书“东辰”两字,保存得比较好,窗户齐全,墙壁完整。
三人在殿中落座,君彦率先开口:“你是南宫的小徒儿吧。”他浑浊的眼睛愣愣地望着公冶情,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鸦羽少年。
她被这情真意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咦?她惊讶地打量着茶具,这和师父放在月殿里的那套一模一样。
再环顾四周,摆设布置都是南宫宸的风格。整体简洁大气,细微处又异常精致,和青莲山破败的山门格格不入。
“这?”她惊讶出声。
君彦怀念的抚摸着桌子:“呵呵呵,你认出来了,这还是南宫帮我布置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旁边的翊离似乎早有预料,他垂眸喝茶。
实际上他急切地给她传音:“我师父一天要提‘南宫’二十次,你快把话题拐开,否则他马上要讲南宫宸调包子馅的配方了。”
君彦滔滔不绝的继续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南宫,他那会是十七岁,正捋着袖子调包子馅,真别说,我一眼看到他那手法,就知道他做的包子准好吃……”
老者突然停住话,目不转睛盯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荷叶包。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缓缓剥开荷叶,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滚落出来。
“是南宫…南宫他留给我的吗?”君彦老泪纵横,不顾滚烫,将包子塞进嘴里,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沾湿胡子。
他旁边坐着的翊离,小心抽出一块帕子,轻轻帮他擦去嘴角的肉汁:“让公冶道友见笑了,师父大限将至,有些老糊涂了,他一生视南宫前辈为至交。”
公冶情心中困惑,她随着南宫宸拜访过他许多的朋友故交,师父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和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过南宫宸提到君彦,他甚至都没提过青莲山。
“君彦前辈,请问你知道我师父他,是个怎样的人吗?”她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君彦满眼憧憬怀念:“他呀,看着冷清,其实是个极好的人。年少时,我机缘巧合下同他一起游历,那会我修为还无法辟谷,他嘴上嫌我麻烦,背地里连夜给我做了一储物佩的包子。”
“一次性,吃得我看到包子,就不饿了。”他呵呵笑起来,咽下最后一口,将剩下的包子小心翼翼的包好,揣进胸口。
她看到这一幕,连忙又拿出几个荷叶包:“前辈都吃了吧,我这里还有很多。”
南宫宸在月海中,给她留下了小山高的包子。
君彦摇摇头:“够了,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请问钟火之山封印的可是无涯仙宗日之一脉?为什么要封印他们?”她挺直身体,神色认真。
“他们入魔了。”君彦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者双手合十,一团青色神辉自他眉心盈盈升起。
她伸手碰了碰光团,瞬间眼前浮出画面。
高空中,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人,手持着一柄透明的剑,和一个黄衣青年战成一团,他的眉眼像是和温辉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湿润的杏眼。
冲霄剑气和曜日神力冲击碰撞,将空间切成碎块,山峦倾覆,河流断绝,遍地疮痍。
这时,一个身上泛着月辉的女子踏空而来,她祭出轮璀璨的玉色残月,将二人定住。
青衣人怒气冲霄,瞬间挣脱残月,凌空一剑,劈向女子。
下一刹,女子旋身躲开剑光,掷出残月,将黄衣青年封印。
青年嵌在残月里,像是琥珀中的小虫,砸入一处荒山。
曜日灵力逸散开来,荒山上长出洞冥草。
看完画面,公冶情满脸不解,黄衣青年神色清明,眉目平和,怎么会是入魔了呢?
君彦早已料到她的困惑:
“你可知道,五千年前魔道第一宗门幽冥宗?他们收了一个叫做玄天的弟子,短短二十年就以剑入道,创下玄天剑典。”
“玄天剑典?”翊离瞳孔微张,用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拐杖重重敲在少年头顶:“让你多读书,你不读!百多岁的人了连这也不知道!”
少年捂着脑袋,痛呼出声。
公冶情哑然失笑,解释道:“自玄天往后,再无魔道幽冥宗,唯余仙门玄天剑派。”
“那幽冥宗的传承呢?也随之湮灭了吗?”翊离追问。
“怎么会?自然还是好好的传承着。”君彦恨铁不成钢。
“前辈你是想告诉我,强者为仙,败者为魔?”她若有所思。
君彦气得用拐杖狠敲了几下桌子:“老朽是想告诉你,力量无正无邪,无仙无魔,端看你用它做什么!”
“如此,日之一脉欲行之事,定然世所不容,他们想做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说不出来。”君彦笑着咧开嘴,指了指门口的青铜柱,“青莲剑典里面有记载,直接灌入神魂,可惜上面有咒,无法告诉旁的人。”
她观察到,老头牙缝里卡了片葱花。
“青莲剑典?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翊离叹了口气,指着青铜柱:
“它就叫青莲剑典,是初代山主的法器,青莲山的传承和典籍都在那里面,可惜最重要的青莲剑典无人能解。”
公冶情无奈,仿佛听了很多秘密,但都没什么用。
脑中灵光一闪。
“代价?封印的代价是什么?”她急切问道。
君彦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总算不是太笨,月之一脉的代价是机缘。你们凭借月海寻找弟子,延续传承。失去机缘后,月海就无法感应有缘人了。”
“那青莲山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不像月脉,万年来传承未断。时间久远,青莲山的代价,早就无人知晓了。”
君彦的声音低下来:“也许是青莲剑典传承、也许是气运,亦或是尊严。”
她心中若有所思。
在妖界时,月海一次性感应到三个有缘人,那会它应当已经解封了。
而今日脉出世修士皆实力平平,青莲山的代价应该还在发挥作用,封印尚存部分。
过了许久,君彦鼻子里微微发出鼾声。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师尊睡着了。”翊离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传音。
当年意气风发的红衣青年,现在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她心头泛上一丝悲凉。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时间之残酷,莫过于此。
她随着翊离一起,蹑手蹑脚往外走去。
少年轻轻合上东辰殿的大门,舒了口气。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公冶道友,时候不早了,不妨今日就在青莲山住下?”月光照在少年浓密的睫毛上,纤毫毕现。
也将他眼中的憧憬笼罩进阴影。
“可以呀,那就叨扰了。”她客气颔首。
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少女,他心中绽出花朵:“随我来。”
翊离带着她穿过破败的拱门,绕过倾颓的殿宇。
夜色下,空旷破败的青莲山显得有几分鬼气森森。
“等等,那是什么?”她指着山脚下的一个莲池,它隐隐发出辉光,颇有几分不凡。
“哦,是命池,据说是初代山主飞升时留下的,据说能照人过往,不过没什么用,从没见它激活过。”少年继续往前走,停在一幢木屋前。
木屋是用枣木修建的,墙壁上有许多裂缝,看起来异常简陋,却生机勃勃,和周围华丽衰败的殿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翊离有些不好意思,他搓搓手:“这是我自己搭的,没你的洞府好,还请将就一下。”
公冶情失笑,她在无涯的洞府,不过是历代圣女的居所罢了,除了寒潭和洞冥草是她的,剩下皆不是她所喜所求。
“无妨。”她推门而入。
同样是林间茅舍,如果说明霄的小院是隐士居所,充满山间质朴之美。
那么翊离的房子,可以称得上一句“满是烟火气”了。
木屋不大,却有一间大大的厨房,里面堆满各种食材。
他甚至还在墙角设置了一个冰冻阵法用来储存肉食和蔬果。
翊离领着她在厨房外面的小厅坐下。
他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沏了壶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
少年抬起头,满是期待询:“公冶道友辟谷吗?”
“不辟谷。”她其实平日里不大吃东西,南宫宸那里只有包子和酒。几十年下来她早腻了,自己又懒得弄。
可是看到满屋的食材,她实在是无法将“不吃”二字说出口。
“你先歇歇。”他兴致勃勃钻进厨房,“我去弄点吃的。”
随即,隔壁传来“当当当”的切菜声,温暖而有节奏。
她不由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满心惶恐不安,既怕家人发现他们的女儿换了个芯子,又怕自己适应不了类似古代的生活。
后来,在一天天的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中,她逐渐融入、接受这个世界。
厨房里的切菜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呲啦”一声伴随着浓郁的油香,翊离似乎开始炸东西。
公冶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她上次吃东西,还是在妖界,和明霄一起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