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人间事 第13章 第十三章 异象

凝华山延绵两百里，共有十四峰。此处树木葳蕤，山色青碧，山中还有许多溪流，所以每到清晨，水雾朦胧，美得好似仙境。

对妖族而言，日行百里不过轻而易举的小事。

当月亮爬上山峰时，小黑指了指入山的小路，支吾道：“沿着路往上走一盏茶的功夫，便是瘴气密集处，穿过瘴气，便能瞧见大荒寺了。”

“那还不走？”金盏儿拿树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催促他继续带路。

小黑摆手道：“我再不回去，爹娘会急死的！”

“与我何干？”金盏儿淡淡回道。

小黑说得煞有介事，“他们一急可不得了！会死人的。”

“哦，正好，杀人偿命，我可以剖出他们的妖丹吃。”金盏儿说着，故意舔舔唇角，单纯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小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小狐狸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呀，为何不按常理行事？

金盏儿眯眼笑笑，“所以，走不走？”

小黑只能期待到了大荒寺能遇上苏醒的万年老树精，然后找个机会溜之大吉。它这只小妖奈何不了这两只大妖，那万年老妖总可以吧。

“慢着。”张妙微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金盏儿这才发现这小道姑蹲在路口许久，似是发现了什么。她好奇地凑过脸去，只瞧见半截埋在土里的莲花石墩。瞧这石墩的风化程度，怕是有数百年的光景了。

“一个破石墩罢了。”

张妙微并没有反驳金盏儿的嘟囔，她说不上来，总觉得附近的一切都透着熟悉感。尤其是这个破石墩，越看越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金盏儿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又瞄了两眼石墩，“姐姐，你到底在看什么？”

张妙微欲言又止，最后转了话题，正色道：“把小黑放了吧。”

“那可不成！万一它摆我一道！”

“我不想无辜的人因它丢了性命。”

张妙微静静地看着她，不容她反驳，“人命只有一条，后面就算把害人的妖杀了，死了的人也是回不来的。”

金盏儿一时语塞，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觉得小黑的话似乎掺了假。

张妙微侧目看向小黑，温声道：“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如若它非要埋一颗恶因，自有自食恶果的一日。”

小黑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恭敬道：“道长的话，小的记下了。”

张妙微点头道：“回家吧，以后莫造杀孽。修行之道千万条，不杀生方能修成正果。”

“嗯，嗯！”小黑忙点头，怯生生地瞥向金盏儿。

金盏儿只得摆手道：“姐姐都发话了，我能说什么？还不滚？”

小黑喜笑颜开，刚欲转身离开，却于心不安地回头提醒道：“那只老树妖的脾气不太好，如果他还在睡，二位姐姐要耐心等待，不可惊扰他。”

“嗯。”金盏儿浓重的鼻音一哼。

小黑又道：“有时候他一睡就是三百年，若是没醒，二位不妨等个三百年再来……”

“你走不走啊？”金盏儿觉得这黑藤很是啰嗦。

小黑连忙捂嘴，一个眨眼，便遁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盏儿琢磨了一下它最后的话，看似是提醒，其实是不想她们解开生死结。被这生死结绑个三百年，还不如立即杀了她呢！想到这里，金盏儿偷瞄一眼张妙微。这小道姑好是好看，就是凶了点……不对，是只对她凶。

张妙微站起身来，淡淡道：“小黑说了谎。”

金盏儿蹙眉道：“哪句说了谎？”

“生死结的解法。”张妙微并不笨，若这大荒寺里真有解开生死结的法子，小黑不会临行啰嗦那两句，还特意说什么等个三百年一类的话。

金盏儿叉腰道：“好个小黑！胆敢骗本小妖君！”

“万物求生不求死，最后它肯提醒你我，也算是善心未泯。”张妙微淡淡微笑，已是释然。虽说她也想早日解开生死结，可仙师说过世事看机缘，时候未到，再急也无用，倒不如平常心待之。

即便现下看这小狐狸有许多不顺眼之处，可若她能回归心止如水，也算她精进了修行。世上妖类修行法门万千，为了助益修行，还真有妖类跑去闹市喧闹处锻炼静心法门的。

金盏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也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小道姑突然说话温柔了，甚至还对着她笑了。她揉揉耳朵，又揉揉眼睛，最后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张妙微的肩头，试探地问道：“姐姐，你是病了么？还是被什么魇着了？”说完，她的余光又瞥了一眼地上的莲花石墩。

还真有人，不对，是真有妖可以立地顿悟？

张妙微眸光波澜不惊，“走吧。”

金盏儿疑惑道：“去哪里啊？”

“大荒寺。”

“你不是说小黑骗我们么！”

“既来之，则安之。”

“姐姐，你……你还是像之前那样对我吧。”

金盏儿总觉得张妙微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先前虽说总有距离感，可也不像现在这样透着一股出世的豁达。

这哪是高冷道姑，分明是四大皆空的尼姑啊！

其实张妙微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当四处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甚至金盏儿再次靠近时，妖丹也没有灼热。正因为如此，她总觉得这座大荒寺内有什么机缘，等着她去勘破。

彼时，夜风自山路深处吹来，一样的清凉，一样的和煦。

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没有灵识的混沌日子里来过这里？张妙微答不上来，只能亲自去找寻答案。

看她没有回应，甚至还不搭理她，沿着山路迈步就走，金盏儿赶紧追了上去，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真被魇着了啊？”说话间，指尖的一点灵光快速穿入张妙微眉心，想要帮她恢复意识。

可灵光隐没，张妙微还是一样沉静，没有一点变化。

金盏儿再次戳了戳张妙微的肩头，关切问道：“好一点么？”

“远些。”即便张妙微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要冷静，可也架不住这只小狐狸在跟前上蹿下跳的闹腾。

金盏儿听见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啦，好啦！”

张妙微没有再看她，再次走在了前头，玄色衣袖一晃，银色的灵光将弥漫的瘴气破出一条大口子，她就这样毫不顾忌地往里走去。

金盏儿再次跟上她，穿过瘴气的林子，便瞧见了一片梨花林。现下并不是梨花开花的季节，所以看不见满树如雪一样的梨花。

这次却是金盏儿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这片梨花林，心头浮起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明明现下是深夜，此处又是深山老林，静谧得可怕，可金盏儿的双耳忽然嗡嗡作响，似是听见了寺里响起了撞钟的声音。

她不禁双手捂耳，晃了晃脑袋。

张妙微看她突然异样，问道：“听见什么了？”

“钟声！吵人的钟声！”金盏儿抬眼往梨花林深处望去，借着清亮的月光，只能瞧见大荒寺隆起的檐角。因为年久失修，荒废了数百年，这大荒寺的檐角上爬满了荒草，根本不可能有人敲钟。

张妙微以为她是中了寺中老树妖的咒术，是以运起清心咒帮她破咒。奈何清心咒落，金盏儿除了能听见钟声外，还能听见聒噪的木鱼声，吵得她脑袋也跟着疼起来。

“此地诡异！难受！我可不要进去！”金盏儿捂紧耳朵，周身金光大盛，已然施展了护身灵咒。

“你在这里，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张妙微还是想进去一探。

哪知金盏儿强忍不适，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咬牙道：“那可不成！万一你遇上什么危险，我在外面一样是死！”

“可……”

“就算是死，我也想看清楚到底死在谁手里。”

金盏儿说完，倔强地磨了磨后槽牙，“况且，谁死还不一定呢！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玩意胆敢如此折磨本小妖君！”说着，她强忍难受，飞身朝着大荒寺的方向掠去。

张妙微紧跟其后，两人安然落在了寺院门前。

说也奇怪，小狐狸的足尖刚落地，四周的吵闹声竟是安静了下来。她揉了揉发红发烫的耳朵，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舒服了。”

张妙微看她没事，便分神顾看四周——

寺门之前，两座石狮子已经残破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唯有寺门前不知谁人所植的两颗银杏树枝繁叶茂，入秋之后，满树金叶随风而落，定会零落一地金黄。

小黑说这里叫大荒寺，其实寺院残破的石匾上写的并不是大荒寺，而是慈悲刹。三个大字与魏碑字体一模一样，当年梁武帝崇佛，举国大兴佛法，修筑寺院，想来这座寺院多半是南朝时所建。

原本的朱漆大门已经黯淡了原来的鲜艳，更没有了佛门的庄重，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缠满了蛛网。

小黑说这里有只万年老树妖，可金盏儿嗅了又嗅，都没有闻到半点妖气，狐疑自语道：“只是一座空寺？”

“空不空，进去看了才知道。”张妙微说完，迈步走近寺门，一步踏入了寺门。

忽然一道刺眼的灵影扑面而来，将她一瞬吞噬——

正式进入第一世篇~小尼姑跟梨花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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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