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便与那犬妖一同屠了村?”张妙微打断了蜚妖的说话。
蜚妖摇头,不敢隐瞒。
张妙微面露疑色,还没来得及细问下去,便听见身后的窸窣响声。她匆匆回头,便瞧见那只犬妖少年快速窜入房中,掳了桑桑就跑。
“站住!”张妙微捻起剑诀,御剑追去。
金盏儿本该追去,余光却瞥见蜚妖利爪上亮起的妖火。她心下了然,好不容易解除封印,这蜚妖定是不愿意再被关起来。
想趁这个时候溜走,没门!
她可不是阿娘,会对这种坏妖心存恻隐。它吃了那么多的村民,也算是造了杀孽,即便有些村民是死有余辜,可终究是死于非命,不论是蜚妖还是冤魂,留在人间有害而无一利。于是,她作势欲追,掌心也悄悄地凝起一簇灵光。
果不其然,那蜚妖果然出了爪。利爪夹杂着锐利的妖风刮来,在快要触碰到金盏儿时,利爪上的妖火突然幻出一蓬烈焰,在它与金盏儿之间硬生生地烧出一道火墙来。
它不敢伤害到这位小妖主,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哪知,金盏儿根本就不怕它的妖火,竟是凛然穿出了火墙,对着它摊开了手掌。金色灵光迸裂开来,碎片化成百条灵光金藤,将那蜚妖牢牢束缚在了原地。
“阿娘把你关起来,只想你好好反省,莫要再出来害人,是你不珍惜这条活路。”金盏儿笑吟吟地凑近蜚妖,故意说得惋惜,“可惜,本小妖君可没有阿娘的器量。你胆敢偷袭我,我便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蜚妖彻底慌了,它想要挣脱这些金藤,却发现金藤硬如金石,它越是挣扎,金藤就越是勒得紧,甚至已经嵌入了它的血肉,痛得它不断哀嚎求饶。
“就疼一下。”金盏儿摸了摸它的赤鬃,最后手掌落在了蜚妖的天灵盖上,“乖,不闹。”她说得轻描淡写,下手却没有一丝留情。
灵光如刃,瞬间穿入了蜚妖的脑袋,很快便化作金色的灵丝,穿梭在蜚妖的体内,眨眼之间便将它切成了千片碎片。
附近的冤魂看见这样的情景,还以为终于得到了解脱。
金盏儿却在这个时候抬眼道:“七娘一家朴实善良,你们却一再中伤,害他们家破人亡。”她眸光杀意大盛,笑意变得寒凉无比,“你们该有此报!”说着,她雪白的衣袖一挥,便将蜚妖的碎片化作灵箭,朝着冤魂们射去。
“仙君饶命!”
一只冤魂慌声大呼,逃开了一支灵箭,飞落金盏儿面前,重重跪下道:“我只是他们请来收妖的,还请仙君饶我一命,放我去阴曹地府报道。”
金盏儿仔细看他的模样,确实是个道士打扮。想来外面那些黄符,正是这道士斗法蜚妖时留下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金盏儿自然不会为难此魂,当下一个弹指,道士的魂魄便乘风远去。
满村冤魂一一在灵箭下碎成了齑粉,弥漫在荒村里的妖气与怨气也就此消失。
金盏儿鼻翼微动,低头瞧见地上落了一颗蜚妖的黑色妖丹。她勾指将妖丹勾来,本想吞食增强道行,可还没入口,便闻到了一股恶臭味。这样难吃的妖丹,即便有七百年的道行,她也吞不下口。
“臭死啦!”金盏儿将那枚妖丹一把捏碎,嫌弃地拍了拍手。这边的事算是解决了,她要快些寻到那个小道姑。想到这里,她念了一段寻灵咒,四处张望了一遍,瞧见西边深林里金光微闪,她便头也不回地往西边的深林掠去。
这一带的松林生得茂密,月光也难以从树隙间落下,越往里走,就越是昏暗。金盏儿在指尖亮起一点灵火,照亮前路。她往前走了十余步后,听见了树后的呜咽声,便吹灭了灵火,趴在树干上,探出半个脑袋,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犬妖少年被鳞影钉在树干上,妖血沿着他的身子往下流淌着。桑桑跪在张妙微身前,一边哭嚎,一边叩头,像是在哀求她放过犬妖,救救他。
阿蒙歪头欣慰地看着桑桑,含泪轻笑,抬手揪住自己的项圈,想用最后的力气把项圈扯下来。
张妙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握住鳞影的手不住颤抖,银色的流光自剑锋不断流入阿蒙的体内,给他续命。
那时候太过紧急,这深林又太过晦暗,她只想一剑刺伤这犬妖勾着桑桑的右臂,让犬妖吃痛松手,好解救桑桑。哪知这犬妖生怕灵剑伤到桑桑,竟是用身子挡下了这一剑,活生生地被灵剑穿破胸口,钉在了树干上。
桑桑见过他,在她当孤魂野鬼的那些日子里,这只犬妖好几次现身救她,帮她吓退那些欺负她的厉鬼。所以她记得他身上的妖气,记得他是只好妖。蜚妖的妖语,她也能听明白,所以当蜚妖说到她的阿蒙变成了犬妖,她终于恍然,原来这只一直保护她的妖怪哥哥就是她想念的阿蒙。
如今阿蒙命悬一线,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所以她开始对着张妙微叩头,因为说不出话,她只能用这种法子求她给阿蒙一条生路。
“不……不哭……”他幻出妖身不过数月,说话尚不利索,甚至还有些结巴。
桑桑抬起通红的双眸,瘪嘴看他。
她好不容易才与阿蒙重逢,她不要阿蒙死。
阿蒙终是把项圈扯下,颤抖着递向桑桑,他对着她温柔地笑了,“没……没有……食……食言……”
桑桑刚触及那条项圈,项圈便流散出一团魂烟来。
魂烟缓缓聚集起来,那是桑桑日思夜想的阿娘。
阿娘……
桑桑在心底呼唤她,可七娘魂魄虽聚,却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眼前。
桑桑哽咽着看看阿蒙,又看看张妙微,她不懂为何阿娘会变成这样。
“三魂七魄,缺了一魄。”
金盏儿负手踱步过来,悠闲地在阿蒙肩头一拍,金光绽放,竟是将张妙微连同鳞影都一起震退。
张妙微脚跟撞到树桩,险些摔倒。
金盏儿倒吸一口气,连忙施展灵力圈住她的腰杆,拉了她一把,赔笑道:“姐姐可要小心些。”
张妙微哪有心思与她计较,她给阿蒙续命的灵息已断,只怕她的剑下要记一条无辜的妖命了。自从她拜入玄宁宗,剑下斩杀的都是该死的妖邪,从未有过误杀之灵。若是阿蒙今日死了,她定会一世愧悔,难过许久。
“它会死的!”
张妙微话音刚落,便瞧见阿蒙身上的妖血倒流,似是活了一样钻回了伤口,甚至被鳞影戳穿的地方也在缓缓愈合。
金盏儿脸上的笑意未减,摸了摸阿蒙的脑袋,安抚道:“别怕,本小妖君在,你死不了。”
阿蒙眨了眨眼睛,眼底有几分惊恐。他以为今晚是死定了,没想到还能遇上好人,救了他一命。他生性善良,不等伤口彻底愈合,便跪倒在地,对着金盏儿叩了好几个响头。
“别别,胸口的伤还没好呢,再把脑袋磕坏了,我不是更罪过了?”金盏儿最受不了这种,突然话锋一转,“可若是被我发现,你也残害过无辜……”眸光忽然沉下,她对着阿蒙抹了一下脖子。
阿蒙猛烈摇头。
桑桑走到阿蒙与金盏儿之间,张开双臂,把阿蒙护在身后,仿佛在说,她的阿蒙绝对不会害人。
“小鬼,这可不一定。”金盏儿的眸光再次落在阿蒙身上,突然变得锐利了几分,“蜚妖救你,不过是想多个驱策的爪牙,你没依着它,如何活下来?”
阿蒙垂下头去,忽然陷入了静默。
“他们……算……算无辜吗?”阿蒙抬起清亮的眸子,认真地问向金盏儿。
金盏儿怔了一下,“他们?”
“村……村子里的人……”阿蒙再道。
金盏儿冷嗤道:“不算。”
阿蒙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我……咬……咬伤了……几……几个……”蓦地,脑袋上落下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揉动他的黄发,似是安慰。
阿蒙眼圈红了,也委屈极了,“他……他们……不听……不听我的……我……我让他们跑……跑……有……有妖……妖怪……他们……只顾……打我……”
张妙微轻抚他的后脑,指腹摸过他只剩半截的左耳,只觉心酸得厉害。
“我……只……只能带着……阿妈跑……”阿蒙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自责。
是的,那晚他忍不住咬了人,只因那几人拿利刃削去了他的半截左耳,他疼。他知道劝不了那些人,于是只能强行带着七娘的魂魄逃离村子。哪知他才逃到木桥边,便撞上了村子里请来的道士。他不过初成妖身,哪里是道士的对手?
那道士也不知内情,窥见七娘魂魄上浓烈的怨气,便以为这犬妖与厉鬼正在作祟,便下了狠手。七娘为了保护他,捱了道士一下,被打碎了一魄。
阿蒙拼死带着七娘逃窜,刚好蜚妖开始了屠村,道士听见村民的惨呼,顾不得他与七娘,便匆匆赶去降妖,却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听到这里,金盏儿开始后悔了,“臭道士,改日我去地府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张妙微向她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金盏儿缓了怒色,对着张妙微咧嘴笑了笑,“我只是说说。”好不容易救下阿蒙,拉回一点好印象,可不能让这小道姑觉得她顽劣成性,半途反悔不愿解开生死结了。
更文~
小狐狸的妖性比小道姑的重很多,所以可不是一只简单的天真可爱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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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义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