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妻出游源赖光 第20章 第 20 章

源赖光并不算是吃惊。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源赖光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僧人身上的奇怪之处。

自己杀人，却又自己叫了人来解决自己，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合理。如果真的有心想要离开的话，自己去大名那里投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源赖光沉默的看着这个僧人的背影，他独自站在山间的林木之中，身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一般。

空山有着一张平凡的脸，却有着像是已经超脱于世间的风骨。

“带我走吧，我杀了人，本来就该要死的，只是我还想要最后看看这山上的人，所以才没及时说出来，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抱歉。”

即便说的是自己杀了人，空山的语气也是平和而安宁的，几乎不像是在认罪，倒像是再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源赖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他们的身后，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失态的喊声。

“空山，你在说什么胡话！”

源赖光自然是知道，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的。

她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主持。

他的衣衫有些乱，似乎是被这里的枝头刮擦所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惊愕还是愤怒。

明明昨晚见到真正的酒吞童子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的异常，但是现在却已经失态。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回寺里去！”

主持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已经在多年的磋磨之中逐渐开始变得干涩，随时都会崩断的琴弦。

“回寺里去。”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空山的背影，让人本能的生出了不适的感受。

源赖光的眉头蹙了一下。

空山终于回头。

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与淡然，像是没看到主持脸上的表情一般。

他躬身一礼，对着主持一礼之后，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的从源赖光和白槿两人的中间走过，轻飘飘的，简直就像是一阵风。

主持一双眼睛里带着与众不同的光，情绪激动的让人无法辨识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他目送了空山离开之后，似乎终于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擦下了不明显的泪光。

“让两位看笑话了，我本来是不想说的，谁知道他还是说出来了。”

说着，他对着源赖光和白槿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事情，我不说也是不行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杀了人。但是，这也就是他以为罢了，他杀的，不过使得他自己。”

主持说起了寺庙之中，曾发生过的事情。

事情，就要从空山的幼年开始说起了。

空山是被人丢到山上来的。

他年幼时如何，主持并不知晓，但是他刚刚上山不久，主持便发现，空山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他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风景。

主持教导空山，这是寻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对着没有天赋的人说起自己的世界，是个很残酷的事情。

空山自幼就十分聪慧善良，自从被空山如此教导之后，也不再说起这样的事情。

但是，优秀的人，即便是生活在深山之中，也是迟早会被发现的。

更何况，伊吹山还是个极为优秀的赏樱圣地。

空山越是长大，不论是佛法上的天赋悟性，还是自身的容貌气质，都越发的优秀起来。

木秀于林，迟早都是会被人发现的。

在某年的春日，几个结伴而来的贵族小姐，看到了当时正在山上做早课的空山。

然后，她们彼此之间生出了罅隙，就在空山的面前争抢了起来。

有两个仆人在厮打过程之中，当着他的面滚下了山坡。

而空山，也从此开始成为了远近有名的僧人。

但是，空山一点都不曾为此欣喜。

他的声名很好，但是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却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他而打搅了寺里的清净，而也随着这莫名的风潮，越来越多的人为之而死。

空山不堪其扰，经常会独自一人，在山上躲避其他人的视线，不肯再频繁的出现在人前。

而也在这时，空山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他开始偶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毕竟是为了不受打扰，独自在山上待着，时间长了开始自言自语，似乎也不是什么足以令人注意的事情。

因此，寺里的人即便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让他独自在山上躲清静。

而逐渐发展下去，就开始偶尔会有人看到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神色痛苦，但是在被人看到的时候，又仿佛是无事发生一般的避开。

而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那是主持的生日，不论如何，空山都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给主持送上自己的礼物。

然而这日，主持并没有如实看到空山的身影。

于是，主持询问了身边的僧人。

“空山人呢？”

其他的僧人纷纷摇头，似乎是没人看到空山去了哪里。

而也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我在这里。”

空山说着话，来到了院子里。

几乎是在回过头的第一时间，所有的僧人都发出了惨烈的呼声。

他们看到，一个无头的僧人提着头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脖颈处还渗着血迹，被提在手中的头颅对着他们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如同山间清风的笑容。

而也在这时，无头的僧人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主持的面前，声音是久违了的平和和淡然。

“一直以来，他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实在是无法再看下去了，现在，我把他杀了，以后大家不用再为他困扰了。”

说完，他双手合十，被放在桌面上的头颅双眼缓缓闭合，口中还发出了一句“阿弥陀佛。”

原本就不算兴旺的越后寺，因为他的这一出闹剧，跑掉了不少的弟子。

随着这次的时间之后，原本追逐着空山的那些姬君们也不再来到山上，似乎已经死心。

而失去了头颅的空山，则在英俊的头颅失踪的第二天，长出了一个有着平凡面容的新的脑袋。

他面色如常，出现在了主持的面前，然后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杀了人，玷污了这里的清净，主持，我这边是最后一次见你了，辜负了您多年的培养。”

主持双手合十，看着面前的空山，一双眼睛缓缓的合拢。

他的唇瓣翕张，似乎是说了什么，可不论是空山还是他自己，在不曾知道那日他到底说了什么。

而也在之后，空山便下山离开了。

这次，便是他久违的回归了。

说完，主持低头，做了一个总结。

“空山能杀谁？他杀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他厌恶那个给大家带来了灾厄的自己，所以，他杀了自己。”

故事说完，主持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对着源赖光和白槿一礼， “不论现在的空山是什么，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他即便如此，也从未生出过害人的想法，所以，拜托几位，离开吧。”

说完，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片刻之后，独自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了源赖光和白槿两人。

源赖光看着主持离开的身影，并未说些什么

白槿看着前面的源赖光，犹豫了片刻，走上前。

“他说的这些……”

源赖光点头，“怕是还有内情。”

白槿抬头看看已经彻底出现在天幕之中的太阳，低头看向源赖光。

“这些事情可以暂时不管，饿了么？我们先去吃饭吧。”

源赖光点头，两人回寺。

源赖光回到寺里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吃饭。

天色已经大亮了，一般人应当已经起床，但到了院子里的时候，昨晚那对母女睡着的房间却并没有开着门。

源赖光刚刚敲了几下门，隔壁便探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光头。

这是一个长相只能用平凡来形容的孩子，一甩眼睛倒是清润光亮，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怯生生的，惹人喜爱。

“你，你们在找这里而人吗？”

他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可爱。

源赖光点头，“是，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她们早上刚醒就说饿了，所以师兄去给他做饭了。”

“是吗？”

源赖光点头，表情没有丝毫的破绽，只是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包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

“这是之前给那个小姑娘准备的食物，本来担心她昨晚受惊，说不定会怕的不敢出门，既然这样的话，这点心……”

小和尚盯着源赖光手上散发着淡淡甜香，如雪一般白腻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我，我也……”

小和尚显然被教导的很好，即便很想要，也并没有说出口。

倒是源赖光，看了片刻，仿佛是这才恍然面前这是个孩子一般，举着精巧的糕点向着他的面前送了送，“那，你要不要吃？”

小和尚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他似乎是担心什么，被源赖光把糕点塞过去之后，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之后，便猛地一个大口咬了下去。

源赖光也不着急，只是带着笑，看着他在那边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对了，昨晚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你，是睡了吗？”

小和尚吃的抬不起头，喉咙也被过于干涩的食物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槿看到小和尚的情况，掏出了给源赖光准备的水送过去，递给他。

小和尚接过水，大口的吞咽了几口，对着源赖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两位武士大人。”

“这是昨晚的时候没吃饭吗？怎么这么饿？”

“唔。我到了晚上就特别困，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吃饭了……”他的声音十分含混。

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最近做出来的饭菜吃了总是不顶饱，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源赖光伸手揉了揉他没什么肉，手感也并不算好的小光头，露出了一个笑，又掏出了一个原本是用来在外面过夜的时候吃的光饼。

“那这个拿好，如果饿了，就再吃这个好了。”

说完，看着小和尚收起了食物，她才站起身，带着白槿一起离开了。

“这个寺庙，怕是也有问题。”

源赖光听着白槿的问题，脚步不停，向着后面的院子走去。

“不必多说，再看看就是了。”

说着，她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不同的世界到底是不一样的，这里发生的一切，和我们熟悉的都不尽相同，总之，警惕起来。”

“是。”

白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