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待久了,周围大都是些糙汉,骤然回到这十丈红尘中,看到这许多莺莺燕燕,曲红昭很难不开怀。
如李嬷嬷所说,这些人的确是来探虚实的。之前的淑妃娘娘就不太好相处,仗着自己是太后侄女,对她们颐指气使。如今若再来一位喜欢掐架的,她们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但若想要投靠丽妃,也得有些能被看得上的本事才行。她们均家境平平,又不得帝王宠爱,对丽妃可以说是毫无价值,难道嘴上说句投靠人家就肯罩着你?
李嬷嬷此时也在曲红昭耳边轻声劝道:“娘娘,眼前这些人,全都无宠,没什么拉拢的价值。”
全都无宠?曲红昭看着眼前各色美人,觉得皇上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生得丑的或是面部有暇的女子,按律本也入不了后宫。如今帝王后宫诸位,就算称不上世间绝色,也是各有风致的美人。一个个玉步款款,轻移莲步,轮番上前行礼拜见,曲红昭出手大方,逐个赏了些昂贵首饰。
轮到一位封号为惠嫔的女子时,她盈盈下拜:“参见丽妃娘娘。”
曲红昭命人拿了一件珍珠步摇想赏给她,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奇道:“怎么了?”
大概是被曲红昭的温和语气鼓励了,惠嫔鼓起勇气问道:“娘娘,不知令姊可安好?”
曲红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令姊”指的就是她本人:“你识得她?”
惠嫔看起来胆子很小,对着曲红昭说话,语气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嫔妾少时曾于花灯节上和家仆走散,险些被人欺辱了去,是少将军救了我。不知她可有提过我,她……还记得我吗?”
曲红昭怔了怔,迅速从记忆中扒拉出一张脸,和眼前的惠嫔对上了号,她有些惊喜:“闻人姑娘,是你?!”
惠嫔原本颇为紧张,听到这话顿时眼神发亮:“少将军她记得我?她对您提起过我?”
“她当然记得你,”曲红昭顺势起身捏了捏她的脸,“她还记得你哭红了双眼,她送了只兔子花灯给你,好不容易才换得你不哭。”
惠嫔如今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一张可爱的苹果脸,此时被曲红昭摸的圆脸一红,又听她提起旧事,颇有些不好意思。
安抚羞涩美人,曲红昭那可就有经验了,顺势一揽对方的腰,把人搂进了怀里:“她若看到当年那个哭鼻子的小姑娘长成如今这样一位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一定会很开心。”
惠嫔猝不及防间被抱住,不知怎的,这句话和这个温柔的怀抱让她鼻子一酸。她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便借着拥抱的姿势把脸埋进了曲红昭颈窝。
众女子目瞪口呆,李嬷嬷为之侧目。
惠嫔大概也感受到了这些灼热的视线,十分不舍地从曲红昭怀里退出来:“娘娘,嫔妾当年被吓得呆住了,未能亲口向曲少将军道谢,后来想登门致谢时,她已远赴边关。如今嫔妾既入了宫,怕是没什么当面得见的机会了,您若见到她,可否帮我转达一句谢意。”
曲红昭亲手将那支精致的珍珠步摇插入她发髻间:“好。”
当年随手帮的忙,换得对方如今念念不忘,曲红昭心下也有些感慨。
只是她记得,当年的小姑娘是有位青梅竹马的,那小少年与心爱的姑娘走散了,寻又寻不到,急得眼泪和冷汗一起流,还被曲红昭调侃了一番。
有心想再问几句惠嫔是如何入宫的,但眼前还有其他人在,不好厚此薄彼,曲红昭便暂将疑惑按下。
众人见过礼后,曲红昭对着美人实在开心,便捡了几件自己游历时的趣事说给她们听,把大家逗得花枝乱颤。
刚开始众人还悬着心,担心这位新晋的丽妃娘娘不好相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那还是好的,若是要故意折腾她们才叫糟糕。
但曲红昭几个故事讲下来,她们早忘了刚刚的忐忑,都围在曲红昭身边央她再多讲些。
李嬷嬷和缠雪均有些目瞪口呆,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所谓拜见,不就是大家走个过场,面上客客气气地说上两句话,就各自散去吗?
说到底,后宫诸位妃嫔,都是为了争夺帝王宠爱活着的,身份天然对立,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搞这些面上亲昵有何用?
曲红昭并未察觉二人的惊讶,这些事她做得十分自然——当大将军的,没点团结将士们的本事怎么行?
“娘娘,您是在哪儿听来这些故事的?”有人好奇道,“绘声绘色的,仿佛您真的经历过一般。”
曲红昭笑着看问话的女子:“你喜欢听就随时来景仪宫找我,我说给你听。”
那女子连忙道谢:“谢娘娘。”
这一声娘娘,简直能叫酥人的半边身子。曲红昭欣赏着眼前的美色,只觉得皇帝不宠她们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当今帝王年纪轻轻,后宫众女自然也不大,里面年纪最大的沈良媛,也不过二十七岁,比皇帝略长几岁。
曲红昭愿意哄人,众女也是着意讨好,相处下来,自然是一场宾主尽欢。
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后,曲红昭回身,对上了李嬷嬷和缠雪呆滞的目光。
“娘娘很喜欢她们?”李嬷嬷语气里饱含着难以置信。
“漂亮妹妹谁不喜欢呢?”曲红昭反问。其实众女里也不是没有年龄比她大的,但她仗着阅历多,看谁都是小姑娘。
一个个大小美人,围着她乖乖巧巧地撒娇,身上还带着好闻的香气,有什么可不喜欢的呢?
曲红昭甚至觉得自己短暂地体验到了昏君的快乐。
李嬷嬷带着恍惚的表情退下,独留下缠雪沐浴在曲红昭审视的目光下。
“说吧,周婕妤和盈袖,什么旧怨,谁的错?”
“这……说来话长。”缠雪欲言又止。
“长话短说。”曲红昭在战场上,习惯了精简的报告。
缠雪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总结道:“她认为二小姐抢了她男人。”
“……你还是详细说说吧。”
“是,周婕妤入宫前,曾和人定下婚约,本来两家都换过庚帖准备纳吉了,结果那男人突然反悔,说他对二小姐坠入爱河,非卿不娶,以此拒娶周姑娘。当时这事闹得不小,周姑娘闹了个挺大的没脸,自此……便跟二小姐不对付,”缠雪偷眼看了看曲红昭的神色,“要奴婢说,她后来进宫做了婕妤,也是因祸得福,该感谢二小姐才对。”
曲红昭无奈:“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缠雪有些不服气,想反驳一句能进宫当娘娘,谁会不愿意呢?但转瞬又想起来,曲盈袖就不愿意,只得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她想了想,有些事她有心替二小姐隐瞒,但既然要帮曲红昭扮曲盈袖,为防露馅,还是得事无巨细,于是又补充道:“当时,周姑娘气急了,闯进赏花园子里当面质问二小姐,说了些难听的话,结果被二小姐扇了一巴掌,还当着一众贵女的面把她踹下了水,又命人拿竹竿架着不让她上岸,说是让她在水里清醒一下,周婕妤就这般在水里泡了一炷香时间。”
“……还有吗?”
“没了,”缠雪诚实地摇头,“周婕妤从此以后也不太敢惹二小姐了。”
曲红昭又问:“周婕妤的父亲是不是翰林院的周修撰?”
“是。”
“我知道了。”曲红昭点点头。
缠雪也不懂她知道了个什么,但到底对曲盈袖比较忠心,说完还想着维护两句:“这事真不是二小姐的错。”
“那是谁的错?”
缠雪斩钉截铁:“狗男人的错!”
“……”
“周婕妤那什么未婚夫婿,二小姐根本就看不上,是他自己发癫,”提起此人,缠雪尚有些忿然,“还平白连累二小姐被人议论。”
曲红昭颔首:“周修撰家里的事我听说过,这事确实未必怪盈袖。”
“您真的不怪二小姐?”缠雪有些惊喜。
曲红昭瞪她:“只是说退婚的事不怪她,没说把人推下水的事也不怪她。”
听了这话,缠雪心下却是放轻松了些。她一直以为大小姐被迫替嫁,提起二小姐必然是满腹的怨气,此时听曲红昭提起妹妹的语气,发现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您不恨二小姐吗?”缠雪的问题脱口而出。
“恨倒是谈不上,”曲红昭摇头,“但等她回来,一顿打是逃不了的。多大人了?做事还不过脑子。”
“……”
曲红昭边和缠雪聊天,边翻着手里的小册子,这是入宫前李嬷嬷便给了她的,册子里记载了宫里众妃嫔的家世背景。只不过之前曲红昭没当回事,如今见了人才想起来翻资料。
宫里目前的所有低位妃嫔,出身都不高,没有一个家里是重臣或机要职务。皇帝也从未表现出对其中任何一位的偏爱。
直到后来太后娘娘做主纳了娘家侄女为淑妃,打破了后宫的平衡,皇帝才又搞了个曲家女进来。
他搁这儿玩制衡呢?曲红昭费解。
好在她这人比较想得开,想不通就不多想,把册子一扔,起身对缠雪道:“走吧,随我去见见周婕妤。”
“啊?”缠雪怔了怔,“您要去给二小姐报仇吗?”
“报什么仇?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个做姐姐的,若能解就帮她解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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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