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魏紫艺的信 第6章 首考

一月是个特殊的月份。

高一高二还沉浸在元旦文艺周的余韵中，高三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首考了。

这次考小三门和外语，付聿只需要准备英语，再加上这小半年她学习也还算努力，所以压力不大。

真正压力大的是她的室友们，每天从早到晚地背书，回了寝室还要挑灯夜读。有时候付聿看到她们，会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高考真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为了准备这场考试，大家可以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甚至放下此前所有的私人恩怨。付聿想到去年那位和她关系并不好的室友，高考之前她们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讨论数学，真是不可思议。

时间公平地流过，太阳照常升起又落下，为期三天的考试就这样结束了。

放假之前，各科老师让大家根据记忆对一下答案。

付聿仔仔细细地对过答案，在英语老师发下来的表格里找到“客观题（包括填空）扣分”一栏，填下“1.5”，然后传给后桌。

一下课，江涵就激动地跑到她身边，问她：“你前面才扣了1.5？”

付聿点头：“这次好像比较简单。”

“不简单啊，”江涵耷拉着嘴角，“我扣了7.5呢。”

“挺好的，比我去年好多了，”付聿安慰她，“反正我英语很烂的。”

“那你这次岂不是能考130？或者135？”

“不好说，”付聿犹豫了一下，道，“我作文每次都扣很多的，这次有130我真要烧高香了。”

江涵想了一下，道：“我作文还可以，运气好说不定也能上130。”

付聿笑笑，点头肯定道：“肯定没问题的。”

能不能上130，付聿目前不得而知。她背上书包，到家后应付完妈妈的盘问，就回房间了。

今天，魏紫艺的日记这样写：

“2020.1.9，昨天首考刚结束，今天就对了答案，应该考挺好的。我也真是厉害，不喜欢的科目还能学这么好。有时候会奢侈地幻想，如果当初选了自己感兴趣的科目，现在会如何呢？肯定也会考得不错吧？我知道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透过这张薄薄的纸，付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蓬勃生命力闪得晃了眼，她艳羡地叹了口气，合上魏紫艺的日记本。

抽出自己的纸笔，付聿开始给魏紫艺写信。

魏紫艺：

晚上好。

我也刚结束了今年的首考，只考了英语，感觉发挥得还可以。

看到你的日记，我也不免想起去年的此刻。

那次我考得一团糟，没有一门科目是合我心意的。当然，毕竟只是对答案，我还抱着一丝幻想，期待我的主观题力挽狂澜，挽救我可怜的总分。

很可惜，幻想和现实终归存在差距，我考得很烂，每门的分数都惨不忍睹。

那时候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有难过，有自责，有困惑，还有隐隐的绝望。

我想，是不是因为首考前两个星期的晚自习，我偷偷溜去体育馆看艺术周表演了？文艺汇演、十佳歌手、纸时装秀……一中的文艺周总是那么丰富多彩，我没忍住，偷偷去看了两场。

还有可能是我背书背得不够？不应该。我确实不算特别努力的人，但对待喜欢的科目也还算认真，高三一年几乎每天都背得昏天黑地，闭着眼睛都是政史地十七本书叠在桌上的样子。

总之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完了。

高三下学期我的状态一直很差，或许与这失利的首考有关吧。我记得那时候班主任在班里说，首考告捷的那批人，接下来会一门心思投入语文数学中，但他们依然会去参加明年的第二次小三门高考，而且我们依然考不过他们，依然会被挤到后面，依然赋很低的分。他说，我们的选考科目永远比不过那些人，而语数会因为这半年的差距被甩得更远。

我那时候绝望极了，我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走投无路”的我把这些焦虑告诉了一个信任的姐姐，她说，以后我或许会遇到更大的痛苦，现在这些烦恼以后看来都不值一提。

是啊，甚至用不着很久以后，一年后的我回忆起这些，也觉得当时的烦恼不值一提。人生自有其巨大的容错率，最坏也就是再来一次而已。

可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又确信，当时的痛苦是真真切切的。我不能在经历过痛苦、又从痛苦中走出之后，轻飘飘地对从前的自己说一句“不算什么”，这太残忍，太傲慢。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好像吃掉第七个饼的时候觉得前六个饼都白吃了。我实在感激一年前没有囿于坏情绪的自己，想抱抱她，跟她说辛苦你了。

不过世界并不完全由失意之人组成，看到你意气风发的日记，我由衷羡慕和赞叹。短短几行文字，竟能让我想象到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昂扬的生命力。那种健康的、积极的、饱满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不能不赞同你的话，我觉得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知道你的兴趣不在文科，我羡慕你有真正热爱的东西。所以看到你日记的时候，我忍不住猜想未来你会做什么。不管做出任何选择，我想你都会在属于你的领域闪闪发光吧。

好神奇，我们隔着时间空间，巧妙地弹奏了和弦音。

今年的我和去年的你一样，对完答案估计自己发挥得还不错。也许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我的花期姗姗来迟，但所幸不算太晚，来得及支撑我走完这段路程，像样地告个别。

写到这里，我又瞥了一眼你的日记，于是好像又顿悟了。带给我自信力的并不是所谓的结果，实际上一场考试不能改变我太多。也许真正疏通我狭隘内心的，是这半年来每一次心平气和投入学习的过程，我终于安静地找到了我自己，找回了我的花期，找回了专为我而下的雨。

魏紫艺，我实在很感谢这场奇遇，谢谢你留下的日记，谢谢你走在我前路，谢谢你为我点亮的小灯。

我也真心为你祝福，祝愿你坦荡地走在属于自己的大路上，再与我遥遥相望。

2021.1.9，周六。

付聿写完信，在本子的下一页画了一个大大的逗号。

这段路已走过半程，她许愿也能为后半程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