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魔头也需要贴贴吗 第4章 出去

漩涡状的黑云凝聚在天际，一两道白光穿梭在云层之中，正狼狈地闪躲着坠尾似的紫色飞星。

两者距离肉眼可见的缩小。

那白光突然顿住，像是拼死一搏般忽然间涨大数倍，宛如穿透乌云的炎炎烈日，尖锐刺耳的风声像是最后的哀鸣。

妖狼驮着辛黛一路狂奔，躲避着天空坠落的树枝，她一阵心惊，半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阴云中的景象。

玄紫飞星对比那巨大的白球就像西瓜和瓜子，存在感实在太弱了，就在辛黛被狂风逼出眼泪不得已闭了闭眼时，白球已然将那抹幽暗的紫色吞噬进去，完成任务似的变得黯淡无光，从空中飞速地坠落下来。

辛黛终于看清楚了，那白光中竟是个身穿道袍的仙者，与玄紫飞星缠斗一番后，显然已经命悬一线。

她现在过去，或许还能救那位仙者一命。

她牢牢抓住妖狼的毛发，小脸严肃道：“可以再快些吗？我们要去救——”

人。

未尽的尾音被倒吸的一口凉气堵在喉咙中，辛黛泛着泪光的杏子眼呆怔地望着天空。

只见那束黯淡的白光中轰然爆发出极强的紫色浪潮，将整片厚重的云层炸开了一大圈圆形豁口。

辛黛清晰地看见，那位仙者在瞬息之间就像是哥哥给她制作的水雾细腻的洒水壶般，被玄紫妖气炸成了漫天血雾。

她的脸色惨白，喉间涌上一股干呕之感，窝在妖狼背上仿佛下一刻就能随风飘走的蒲公英。

尤其是感觉到其中一丝血雾溅落到她眼皮上时。

残暴、酷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辛黛想让妖狼停下，别再前进了，但因为心中反胃再加上狼背上颠簸，只能流着泪摇头。

别、别再往前了，会被杀死的！

明显妖狼不这么想，它兴奋地仰天长啸一声，脚下如同安装了加速器般，跑出了阵阵残影。

女孩惊呼一声，只得俯身搂住妖狼的脖子，以此来稳固身体。

“嗷呜——”

耳畔的风声停止了，辛黛颤巍巍地抬起头，松开手从妖狼的背上滑落下来，她手中还握着编织的花环，经过一路奔波，花瓣都蔫了不少。

辛黛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仰面躺在地上，平复着胸腔中的心跳。

妖狼哼唧唧地用嘴巴拱她，尾巴翘起来摇个不停。

快看快看，我的主人厉害吧。

她濡湿的睫毛颤抖着分离开，露出眼睫下一双乌溜溜的瞳仁，循着妖狼崇拜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个肩宽腰窄的背影，遥遥立在陈旧的祭台上，着玄紫相迭的箭袖长袍，银冠束发，手中握着的银剑仍在滴血。

周围皆是些残肢尸骸，暗红的血液从祭台淌下，汇聚成一片小溪。

而祭台上的六根石柱倾倒，锁妖链一节节断裂，被那年轻人踩在脚下。

辛黛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完了，仙人的灵兽被大魔头杀死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咬住惨白无色的唇瓣，握住花环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办？

她该怎么逃出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魔头随手丢掉了剑，“当啷”一声脆响，像是砸在了辛黛的心上。

她手腕一抖，花环从手中脱落——

无形的危险气流旋风似的逼近，形成了凌厉的风刃，将她精挑细选的漂亮花环搅碎成了漫天五彩斑斓的碎片。

鲜花馥郁的清香蔓延开来，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

年轻人施法的手指一顿，回过头来，竟是一双尊贵又冷厉的金瞳，他微微蹙眉，眸中映出女孩震惊无措的神情。

她站在一地碎花瓣中，眼睛又红又湿润，偏偏那头蠢狼一根筋地扯她裙子，想让她跟主人相认。

竟真不是来杀他的？

楼玉亭绣着银纹的长靴一步步走下台阶，踱步至血泊前停了一下，他的金眸好似寂寥的旷野，此时罕见地升起一丝好奇。

辛黛醒过神，看着魔头越走越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乱间她退后半步，下一刻后腰便抵上了个尖锐之物，令她只能乖乖收回那半步。

楼玉亭垂眸看着她，女孩是世间最普通的少女其中之一，见他杀了人，便避如蛇蝎，全然不见前两日那般大胆越界的行为。

原本他以为少女潜伏在他身边，必定有所图谋……

可现在，面前的少女拢在他的阴影之下，泛红的眼睛又滴落一颗泪珠，晶莹的一点融进泥泞的土壤中，却又仿佛坠入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中。

楼玉亭眸光沉冷，修长的指节抬起少女精致白皙的下颌，嗓音中含了一丝讥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辛黛本想说自己没有目的，可转念一想，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完成仙人交代的任务，他们帮她救醒哥哥，于是她又不说话了。

楼玉亭见她有口难言，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放下手，转身就要离开。

“欸，你先别走……”辛黛见他转身，心下一着急，伸手揪住了少年玄色的衣角。等楼玉亭眉角压低，不耐地回过身后，又见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缩回了手，抬起泪眼汪汪的杏眸，“我、我想跟着你。”

少年眉眼依旧冷漠平静，金眸似两团阴云间的赤日，微微偏过了头，露出描绘着金纹的耳廓，“我，听不见。”

他恶劣地弯了弯唇，即使他能通过口型辨认，但仍然不愿轻易地放过她。

百口莫辩，而后带着惊恐死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辛黛惊讶地瞪大双眼，那她之前读的话本白读了？

怪不得当时他一动不动的，她还以为他很喜欢，等完成任务出去后，要多买几本送与他呢。

楼玉亭半敛着眸子看她一动不动，冷笑一声，忽而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真墨迹。”

辛黛被这动作弄得身子一僵，但她没再感觉到他身上冷锐的杀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想到什么，湿润的杏子眼弯了弯，试探地伸出手捉住了少年刚收回的手掌。

楼玉亭神色不明，探究的目光落在少女毛茸茸的头顶，她握住他的手，认真又专注地在他手心写着字。

——我、想、跟、着、你。

她写完，抬起眼笑看着楼玉亭：“可以看懂吗？”

两个人的手还交握着，温热的暖意从女孩手上传过来。楼玉亭神色微变，倏地抽回了手掌，语气有种压迫性的讽刺：“想跟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知少女蹙了蹙眉，有些为难地抿起唇。

眼见楼玉亭长睫下的金眸再度浮现冰冷的杀意，辛黛突然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字正腔圆地对着他比了口型。

——知、道。

楼玉亭眸光一怔，冷锐的光被长睫压下，“先出去再说。”

辛黛心中一喜，这是同意让她跟着了吗？

虽然灵兽逃出禁锢似乎还杀了人，但仙人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还不能离开。

*

出去后，辛黛傻了眼。

原本的入口是在她家附近的一座山上，可现在身处的荒山野岭显然已经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了。

杂乱的植物没过她腰际，零碎的光斑透过树木绿如盖的缝隙间撒下来，鸟鸣如同一支悦耳的交响乐，辛黛眼尖地看见一块石碑，倒在碎石中间，恍如百年前繁华的景象出现在她面前。

石碑用朱砂题字——天极剑宗。

听哥哥提起过，世上仙宗大大小小足有三千多个，闲时哥哥也曾给她介绍过许多有名的仙宗，可天极剑宗她却从未有过耳闻。

楼玉亭抱臂走到她身旁，低眸看见了石碑上的字，嗤笑一声：“尸骨都化为齑粉了，这石碑倒是顽强的很。”

辛黛蹙了蹙眉，她不太喜欢楼玉亭对待人命如草芥的态度。

就像他残暴的手段一样，眨眼间人便成了血雾，辛黛不知道他与那位仙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自作聪明地去阻止他杀人，救醒哥哥的事还要仰仗他呢，辛黛不想徒增烦恼。

她出神时，楼玉亭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按在石碑上，“砰”的一声，辛黛被惊醒，随即看见一地扬起的灰尘。

跟那位仙人一模一样的死法。

辛黛忽然之间又有些反胃，杏子眼泛着明亮的水光。

楼玉亭声音冷淡：“三百年前没来得及敲碎，现在补上了。”

“三百年前……”辛黛喃喃。她怎么感觉违和感越来越强了呢？

她摇了摇头，企图将混乱的思绪晃出脑海，见楼玉亭的身影越走越远，已经绕过了一棵大树消失在她视线中，辛黛的心慌乱地跳了下，抬脚跟了上去。

她不认识这地方，若是楼玉亭再抛下她，她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出去啊。

好在熟悉的玄紫长袍重新出现在视野中，他坐在一块巨石上，等着她。

辛黛提着裙子追上去，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我叫辛黛。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楼玉亭一挑眉，冰冷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他摸了摸腰带，淡定地说：“我的玉佩丢了，可能是落在方才的地方了，先帮我找一下，嗯？”

在封印之地时，他腰间确实坠着一块玉佩来着。

辛黛对他眸中的冷意浑然不觉，还乐呵呵地应了下来，叫他待在这里别动，她一会儿就回来。

她边走边回头，眸中是信任依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