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皆是事实,是季罂途中亲眼所见。
圣女苦涩地笑道:“千万年来我族备受人族欺压,也曾向上界哭诉陈情,只是天神照拂人界已久,我族讨不到好处,只能退进这深海。”
“纵然再□□让,不与人族来往,也还是填不满人族的欲壑,他们频繁打捞我水族子孙,使我水族备受欺压,不能繁衍,为保族人,先王这才归顺臣服魔父。”
季罂想起入海时看到的栈道,“我看到海路分界有栈道,那里可是有结界?”
圣女点头,“魔父遣派蜃楼众仙修筑了栈道,在海陆设下结界,自此人族入不得深海,才庇护了我鲛人全族。”
这做法季罂有点熟悉,她在星云无间镜时,为蟒妖和女婴们也设下了结界。
但当时只考虑到眼前,并未想过封印破除之后会如何。
她问:“那结界既是魔父设下,为何会破?”
圣女自责道:“这全是我的罪过,身为圣女,对蓝烟公主没有行到教导规劝之责。”
季罂也就随口问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又重新坐回王座,听圣女娓娓道来。
“那场妖魔大战后,听闻魔父身殒,妖魔们散的散,归隐的归隐,余下的都跟了魔主罚罪。”
“我族的蓝烟公主和蜃楼仙首蜃女共同镇守海域,魔父身殒后,她因负伤,重回了蜃楼。走前蜃女告诫我族,魔父的结界会越来越薄弱,她离开之后,海域将失去庇护,但只要鲛族不出海域,不破封印,便不会有死劫。这些年我们一直谨记蜃女,不敢擅自出海,直到公主私配凡夫……”
蓝烟虽是蜃楼四仙之一,却是出生在封印之后。
她从没到去过海上,偶然从族人口中得知,对外面的世界向往不已。
她时常游到海面,隔着结界看远处的人族村落,看到那些天真可爱的孩童,和睦的街坊,恩爱的夫妻,蓝烟好生羡慕,很想去人族的世界看看。
直到有一天,一个被鲨妖咬伤性命垂危的男子掉进结界。
那是一个面皮白净,斯文秀气的书生。
对于突然掉进深海的人族,蓝烟起初还是心怀畏惧的,但看他流血不止,善良的蓝烟心生不忍,就把他驮回王都,藏在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
她为他疗治妖伤,书生吃不来生食,她就打听人族的食物,为他烹制熟食,全心全意照顾他,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
书生告诉她,他就在那村落中,为生计所迫才出海来打鱼的。
书生伤势很重,蓝烟悉心照顾,日夜相处下来,对书生动了感情。
伤势痊愈后,书生就问她要不要出海,跟他在一起。
他说人类和善,不会视她为异类。
蓝烟早就对人族的世界充满了向往,顿时心动不已,一口答应了书生。
但是要在陆地生存,她就要以人的模样生存,像人那样行走,所以她需要一双腿。
于是蓝烟忍痛划开尾巴,化出人腿,和书生从结界缺口离开了海域。
书生带她回到村里,肤白貌美的鲛人公主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款待。
蓝烟觉得人族的世界新奇美好,被情爱迷了眼,不愿再回海域,在村庄和书生成了家。
日子过了几年,书生打算外出去国都谋生,蓝烟不愿独自留下,作陪去了国都。
书生在一户富商家谋了账房的差事,蓝烟因书生不愿她抛头露面,整天守在在家,和邻家学着做饭,织布和裁衣。
她做饭不好吃,却能织出最漂亮的布,裁出最精美的衣裳,富商的家眷看中了她的技艺,高价请她做绣娘,专门为府中女眷裁衣。
凡人的日子虽然过着平淡,却也安心 。
如此过了几年,在鲛族被迫出海寻找她下落时,她和书生已经用攒下的钱购置了像样的房产,在国都定了居。
直到那一天,富商寿辰,宴请她们夫妻赴宴,蓝烟在富商女眷的头饰看到了一粒鲛珠。
她问女眷,这些珠子从哪里得来。
女眷告诉她,是一个海边来的商贩那里买来的,他有整整一匣这样的珠子,据说是鲛人的眼泪,价值千金,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了这一粒。
蓝烟问这些珠子最有可能卖给谁。
女眷说,是国都的王公贵族。
女眷还说,她亲眼看到鲛女被卖进相邦府邸。
蓝烟像是被抽了魂,忽然感到不适,耳边只模模糊糊听到书生在问他们买鲛人做什么。
富商说,鲛珠和鲛绡价值万金,但美貌的鲛奴更是价值连城,献上一人就能封官加爵,平步青云。
后来不久,富商家里遭了大难,田宅变卖,奴仆尽散,书生的财路断了,差事也难谋,日子过得拮据起来。
蓝烟和他商量,要不她去衣铺做活,书生不愿她抛头露面,蓝烟只能悄悄卖些布贴补家用。
书生落魄潦倒后,性情也跟着大变,整日酗酒昏睡,不与外头来往。
有一天蓝烟出门去买菜,门外头突然来了一个穿金带银的富态女人。
这个胖女人拿了一匹布,说她在衣铺上偶然见到,一问才知是从他家卖出来的。
胖女人开门见山就问书生织布的人是谁,她愿意万金聘请。
喝得烂醉的书生愣住,第二天大早便跌跌撞撞出门去,蓝烟等到天黑才回来。
一连几日如此,蓝烟问他去哪了,他也不回,倒头就睡。
这天夜里书生早早地回了家,手里还拎着酒和肉,蓝烟问他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书生说自己谋了一件好差事,让她备一桌好菜庆贺。
蓝烟见他困顿数日,难得振作,下厨做了好几样下酒菜。
席间书生给她斟酒,让她陪着喝一杯。
这晚蓝烟喝了很多酒,书生说了很多话,述说着自己有多不易,有多艰辛。
后面蓝烟醉了过去,再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总觉得话里有话。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在陌生的房间里,身上压着一个陌生男人。
蓝烟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挣扎着要逃,才发现自己被限了法力。
男人掐住她脖子,威胁她乖乖听话。
蓝烟挣扎着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她的丈夫又在哪里。
男人说,她那个没用的丈夫拿她换了官位。
蓝烟想说不可能,但书生夜里的反常让她根本无从反驳。
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书生,偶尔从周围人的口中得知,买她的男人是这个国家的宠臣,用高官厚禄利惑了书生,才换来了她。
原来所谓的深情厚谊,在利益面前根本经不起考验。
蓝烟终于认识到了人的贪欲,她抗拒过,逃跑过,从未成功,买她的男人把她当作玩物,玩够了把她关进笼子,让人每日鞭笞,迫她产珠,迫她织绡。
蓝烟再也没织出那样漂亮的布,但她的血泪让她产出了世上独一无二的鲛珠。
带着血色的那颗鲛珠无疑是鲛珠中的上品,被献给王族之后,受到了贵人的追捧和喜爱。
不出意料的,蓝烟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哭哑了眼睛,哭坏了眼睛,四肢也被废了,身体就这样一日日地亏空下去。
买她的贵人还是不肯放过她,请来术士在她周围设下法阵。
蓝烟隐约听到贵人说,这是鲛人的公主,鲛人一定会来营救,届时他们就会得到更多的鲛人,产出更多的鲛珠和龙绡。
贵人的猜测不出所料。
出海来找寻的鲛人找到时,蓝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已经油尽灯枯。
蓝烟流着悔恨的血泪,用沙哑的声音告诫鲛人快逃,不要再让鲛族出海。
鲛人要带她逃出去,但法阵一经碰触,立刻布下天罗地网。
鲛人不仅没能救走蓝烟,反而将自己也陷入囹圄,包括后来营救的鲛人,也都以失败告终。
在那之后,鲛族命运扭转,开始遭到人族的迫害。
蓝烟目睹同族的惨状,悔恨交加,但她已经耗尽精气,沦为了弃子。
看她只剩最后一口气,贵人将她投入火炉,凝炼出九支人鱼膏,进献给国君。
阴差阳错,国君把其中一支赐给了已是宠臣的书生。
到了书生手上的魂魄,目睹位极人臣的书生娇妻美妾,子女环膝,过得好不惬意。
她恨极了书生,更恨自己愚蠢,可她的魂魄飞不出这身体凝成的人鱼膏。
九支人鱼膏分成了九缕魂魄,人鱼膏不燃完,魂魄便永远附着在上。
可人鱼膏是燃不完的。
蓝烟悔痛地悲泣,终于在一天夜里,她的哭声惊动了入凡巡视的灯神。
灯神听完她的遭遇,答应助她燃完九支人鱼膏,但她必须答应,不得私自向人族复仇,否则她的魂魄将永堕地府。
蓝烟满口答应,在灯神的帮助下,九缕魂魄得以重聚。
但她转头就违背了对灯神的承诺,于深夜里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书生一家,亲眼看着书生被烧成焦炭。
然后回到海域,强行冲破结界,打开了海族通往人界的封印。
蓝烟发动海啸,制造血潮,带领水族报复出海的渔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