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蛟如有神助,逃出王宫后便不知所踪。
等到再出现人间,已经是第二次妖魔大战。
那是一场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战争。
在修罗场竟然持续了数月。
按道理而言,黑蛟暗中积蓄了力量,虽成气候,到底只是凡界小妖的首领,以修魔神的能力,绝无可能有多艰辛。
季罂和红玉姬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战时,修罗场上传来了青岚宙和黑蛟殒命的消息。
这是妖魔大战的最后一役,战况异常惨烈,青岚宙身负重伤,几乎不能化形,他取出月之眼托付给身边的魔将罚罪,便魂飞殒命。
魇梦君道:“修魔神的化身殒命了,真身却还镇压在神火罩中,只要真身不死,他就还能转生。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修魔神的日月眼、宇宙焰、杀千刀和龙绡绿霞锦都没有消亡。”
“是哦。”季罂也发现了,“有人说过,我可能就是修魔神的转生,只是修魔神和双星又有什么渊源?”
“当然有关系。”魇梦君笑着说,“修魔神死后,妖魔大战彻底平息,再后来的事,就是你们都知道的,双星凌空。”
神界预知到会面临一场大劫,指派荧惑和心宿下凡去助劫,然后他们发现,双星才是这场劫难的开始。
季罂差不多明白了魇魔的套路,“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讲,双星为何会是大劫?”
“不错。”魇梦君哈哈大笑。
一阵风拂过了两人面颊,她们的眼前出现星空。
浩瀚天幕上星象万千,魇魔挥一挥手,那些繁星消失了,只剩下南北两楹的星宿,一方以荧惑为主,一方以心宿为主,隔着天幕遥遥对峙。
魇梦君道:“修魔神和蛟龙殒命后,神界就出现了大劫的兆头,于是布下这双星局,想要利用双星的转世来肃清人间的妖魔,帮助神界度过天劫。”
“本君在无间镜偷听到了他们的计划,于是通过梦魇做了手脚,将魇梦蛊种在了诞育双星的凡人身上。”
“你将魇梦蛊种在了母体?”红玉姬打断了他。
魇梦君知道她在疑惑什么,“这种蛊一旦母亲死去,就会转移到胎儿身上。你的生母生下你便死去了,魇梦蛊自然而然就到了你的身上。”
“你行啊,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季罂翻了个白眼,又追问,“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们发现大劫是双星的时候,天命已经无从更改了,众神便又想出一招,他们给人间天子托梦,要天子在双星出生时斩草除根。”
他笑呵呵道,“双星凌空的那日,心月狐被修魔神的魔气侵邪,神界认为修魔神是借了神躯转世。”
“原来是这样。”季罂感慨着,又觉得这太过悲哀,“可是明明是神判断失误,奉命办事的双星何其无辜。”
魇梦君嗤地一声,“小丫头,你还有心情哭别人的坟,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再过不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的身份,到那时候你二人就是全天下共同的敌人。”
“那你呢,你窥破了天机,难道上界没有察觉?”红玉姬冷着脸反问他。
“本君有什么好担心的。”
魇阵外面的魇梦君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实际眼神闪躲,心虚不已。
虽然他通晓天地,但也不是所有事都能掌握,就说消失的日月眼和宇宙焰,他至今都没有任何线索。
“那你的第四个世界是什么?”
听到红玉姬的追问,魇梦君回过神,向魇阵挥了挥衣袖,世界又焕然一新。
…
再过一日就是第七日,魇阵外,昭炎他们已经翻遍了浮游殿,都没有发现季罂的任何踪迹。原先的童子也不知道去向,要找到噩梦而生的魇魔更是难上加难。
怀鱼帮不上忙,眼下形式又不明,让她独自留在诡梦殿不放心。晏骁没敢走太远,找寻一阵后回来,昭炎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因为魇阵的缘故,这几日的天象越来越诡谲,晏骁站在殿庑下,看着天边翻滚的浓厚黑云,隐隐感到心神不宁。
怀鱼声音都在发抖,“公子,我们还能回去吗?”
晏骁没说话,敛眸想了一会儿,转头对怀鱼道:“你就在殿中别出来,我出去再看看,片刻就回。”
“公子……我。”怀鱼害怕,想和他一块去,手才伸出一半,他人已经冲了出去。
她鼓了鼓勇气,抬足想要跟上,但是一望那可怕的深渊吓得又缩了回去。
昭炎几次尝试进入魇阵,都被魔气震出,他跳上云头,看到在山巅上狂奔不止的谢思周。
谢思周绕着浮游山的山巅跑了一个日夜,它有些疲累,喘着气站在仞直的断崖上,腥红的狼眼朝下望,魔氛黑雾遮住了海水,最外面的神光似乎微弱了许多。
不会术法没有任何修为的索差能做的只是翻看那些魔殿,他一间间地找过去,突然间发现这些房子会动,只要他转过身,就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试着用手去触碰,面前似乎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墙上出现了漩涡,他来不及将手缩回,便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魇魔的第四个世界,季罂并不陌生。
因为就在墟王顶的混元宫。
那柄传闻中可以杀死修魔神的长明剑还在流风池中,八条寒铁打造的锁链将它拴牢,无数符咒将它镇住。
裘无涯一直尝试解除长明剑和孟家的关系,要将长明剑据为己有,经过长久的摸索,他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在魇魔的第二个世界里,红玉姬已然见过了长明剑,自然一眼便认出流风池里的长明剑。
“长明剑为何会在下界?”她问。
魇梦君道:“最后一次妖魔大战,入世历劫的仙人用它斩杀鬼怪妖魔,后来长明剑就留在了人间,由罗邑国孟氏一族世代供奉。”
红玉姬看向季罂,“你家的。”
季罂捂着鼻子咳嗽了一声,“是我家供奉没错,但我八岁那年去墟王顶避祸,父亲把它送给了混元宫,叫裘无涯那个老头给霸占了去。”
“他拿去了也无用,在他手里不过是把废铁。”
魇梦君道:“修魔神的宇宙焰可以制造妖魔,也能震慑妖魔。这把长明剑是由修魔神之血和日月之光所铸,也就有了震慑邪魔,护佑社稷的威力,当然不能是平庸的蠢材成为剑主。”
他在阵外挥动了一下手指,流风池上的长明剑顿时震颤着发出剑鸣。
季罂看着长明剑被他摇撼,嫌弃得直皱眉,“你让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像裘无涯那个狂妄自大的老头,认为自己可以代替孟氏成为剑主?”
魇梦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君的确不能开剑,但拔剑这种小把戏又怎能难倒本君。”
说完桀桀怪笑了几声,挽起剑诀,只听得“铮”的一声剑鸣,季罂看向流风池,被镇住的长明剑竟然挣脱了锁链,飞了起来,她瞳孔跟着紧缩,都未来及回神,剑刃已经插进了胸口。
她被剑气震得脚下踉跄,等到稳住身形,一股尖锐的刺痛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随即便有魂魄和躯体的剥离之感。
季罂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前的剑,抬手想要拔掉,却扑了空。
这把剑竟是摸不着的,可疼痛是真的。
“怎会这样……”恐惧在刹那间占据了大脑,是她前所未有的无措。
“原来你也会胆怯?”一个狂狷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季罂手指一缩,“谁在那?”
“出来!”
那个笑声再未出现过,好像刚刚只是她的幻听。
“你怎么了?”红玉姬眼神莫名地看着她,发现她弯曲着上身,额头汗珠密布,很痛苦的神色。
“我听见有人在笑。”那个声音就在红玉姬身边,但她似乎听不见,看不见。
季罂额上的汗顿如雨下,她看向空荡荡的流风池,不确信地问红玉姬,“长明剑还在里面吗?”
“……它不是在池中?”红玉姬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季罂,你脸色很差。”
她走过来,影子在扭动,季罂终于看清她黑色的蛟身,一双黄澄澄的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季罂惊诧之际,黑蛟朝红玉姬张开了巨口,要将她一口吞掉,她几乎不作多想,扑过去抱住红玉姬朝旁边滚去。
只是哪有什么蛟龙,不过是季罂的幻觉罢了,她和红玉姬摔在地上,却没有停下,而是不住地往下坠落,好像跌落了悬崖,罡风撕扯着衣袂,将两人拽入黑暗。
她们坠落在了满目漆黑的地方,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身下是柔软的沙砾。
季罂撑着身体坐起,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什么都看不清,干燥的沙尘呛入口鼻,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干痒得说不出来话。
她几次试着站起来,才发现身体极其负累,笨重迟缓到无法相信这会是她的身体。
“季罂。”旁边的红玉姬在尝试召唤地火,法力还没有恢复,她有些丧气地放弃了,问季罂,“你看得见么?”
季罂听着声音爬到她身边,“是不是不行?”
红玉姬:“不行,魇阵压制住了我。”
“你能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么?”季罂问。
“我们在一片很大的沙漠里。”
长明剑刺中的地方痛感越来越强烈,季罂颤抖着去捂那里的伤口,身上又突然好冷,她只能哆嗦着抱紧自己。
红玉姬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才发现她喘得吓人,“季罂,你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