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炎在邸店前走来走去,见季罂扶着人回来,忙上去帮忙,“这是怎么了呀?”
“毒发了。”季罂把人扶上床,吩咐他,“你去把墨鸦会那小子找来。”
“女君找他做什么?”昭炎不懂就问。
说完他恍然地一拍脑瓜,“女君定是觉得他堪为大用,打算收为己用。”
这一路上他永远都说些让人稀里糊涂不着边际的东西,季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嗯,你说得有道理,去办吧。”
“小臣这就去。”昭炎直觉得自己猜对了主人的心思,欢天喜地地去办事了。
红玉姬脸色唇色已趋近苍白,季罂解开衣襟查看。
肩头上是蛇齿咬穿的伤口,伤口里腐烂发黑,妖毒肆意蔓延。
得亏她功力深厚,每日拔离妖毒,稍微稳住了一些伤势,不至于蔓延至五脏六腑。
“每次遇到你都是带一身伤。”
“还好你遇上了我,命不该绝。”
季罂嘀咕着唤出一把刀。
这毒要先剔除腐烂掉的肉,她剜开伤口,尝试割掉附着毒液的腐肉。
“嗯……”红玉姬嘤咛一声,眉头因剜肉之痛深深蹙起。
“忍忍吧,痛肯定是很痛的。”
季罂剜出烂肉,并指在半空一划,指腹划开细口,引出血滴,血滴凝出红色幽光。
就在她施法为红玉急疗治伤口时,一阵极阴的鬼氛自身后乍起。
季罂飞快地收掌后撤,反手劈砍回去,一抹白色身影已经扑落在红玉姬身上,用背挡住她的招式,做出保护的姿势。
季罂眼疾手快地收了术法,这凝聚灵力的一掌劈落在旁边的案头,震碎了杯盏。
回转来看,一名白裙少女紧紧抱着红玉姬,纤薄瘦小的身体轻轻抽搐着,“不要伤害……姐姐。”
这游魂少女虽然不具威胁,不过心倒是忠诚。
季罂彻底收了掌,解释道:“小丫头别怕,我不会害她,只是替她检查一下伤势。”
笑娃娃面具下小幅度地摇着,还是不肯让她近身半步。
季罂没辙了,叹了一声气,从袖子里摸出条绳索,慢条斯理绾了个锁魂结,“阿弥陀佛,那就辛苦你受罪了。”
灵枢虽然失智,对绳索却熟悉敏感,整个人抖成一团,面具下的神色不知有多恐惧。
即便怕成了这样,也不肯离开红玉姬半步。
绳索有了法术加持,拘缚鬼魂不在话下,季罂怕勒着这位脆弱的小美人,特意调了松紧,还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着。
盯着少女的笑娃娃面具,她有些好奇心地想扒下来看看底下的面孔,然而才碰上就被一丝阳气灼了手指。
原来是穿阳面具啊。
季罂摇摇头,不再关心面具底下藏着怎样一副皮囊,重新走回到床畔。
红玉姬面上恢复了些许颜色,但仍旧不好看得很。
先前那滴血算是浪费了,再割一次她还没那么自虐。而且老妖怪再三叮嘱了,不要再随便替人割血疗毒。
拔除妖毒也不只有这一个办法,但是其他办法目前还没有见过。
季罂观察剜过之后的疤口,并指一挑,将脏腑的妖毒拔离了寸许。
光靠她这半吊子法力,能拔起就已经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季罂整理好红玉姬的衣裙,看向椅子上的灵枢,单薄的小身板犹自颤栗着,像风雨里伶仃无支的小白花,我见犹怜。
“乖乖的啊,等我给你姐姐买药回来就给你松绑。”
季罂出来找了家药铺,要几味止疼药,柜上的伙计道一声稍等,麻利地匀药上秤。
打包时,旁边不及她肩高的小矮子忙道:“快给我,快给我。”
小矮子甩着两条麻花辫,飞快抓过药包,脱下背上的竹篓撴在地上,将竹盖揭起一道缝隙,把整包药都丢进去,然后对着那条缝,小圆脸皱成一团。
季罂也偏着脑袋往里瞅,一双双绿豆大的眼睛,嘴里吐着猩红的信子,在竹篓里探头探脑。
“姑娘,您的药。”伙计递上药包。
季罂付了钱,拎上药包,小矮子还在地上喂她的毒蛇吃药草。
她回到客邸,给店家银钱让他帮忙煎药,又在楼下晃荡几圈,料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上楼回房。
推门进屋,红玉姬披衣坐在榻上,因为疼痛,双眉紧紧拧着。灵枢已被松绑,柔弱无助地偎在身旁,一见季罂立时抱紧红玉姬,浑身不住觳觫。
季罂还没意识到危险,笑嘻嘻地说:“谢我的话就不用了,要真谢就带我一起上路吧。”
她刚坐下,鞭子就指在了脖子上。
一指之距,倒刺尖锐,这要是扎肉里都能拉出五脏六肺来。
对她这种动不动就动鞭子的行为,季罂实属无奈,“有话好好说嘛。”
“谁给你胆子绑她的。”红玉姬几乎是咬牙切齿蹦出这几个字。
季罂看向缩在阴影里的少女灵枢,“我有这么可怕?”
她小心将鞭子拨开一点,鞭子便又近一寸,直接戳在她额心。
季罂不躲不避,笑着敲了敲鞭,“若是得罪了姑娘,我在这里向姑娘赔不是。但你两次鞭指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红玉姬因伤口疼痛不住地蹙眉,闻言意识到什么,持鞭的手抖了一下。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从远处走到在门外,随后响起店家的声音,“姑娘,你的药煎好了。”
“药?”红玉姬疑问的眼神看向季罂。
季罂郁闷地摊开手,“是啊,我刚才出去给你抓药了,虽然说凡药不能疗治你身上的毒,但止痛是没有问题的。放心好了,我和你无仇无怨,没有要加害你的理由。”
红玉姬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门外叩门声不休不止,她只得暂时收起惊虹。
季罂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把惊虹缠回腰间,和身体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很熟悉,让她想起离家时米母亲做的龙纹腰带,用来藏匿龙魄。
季罂起身去拿了药进来,药碗盛在木盘里,她搁在案上,“喝了吧。”
红玉姬也没犹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都不曾皱。
“不苦吗?”季罂问。
“习惯了。”
红玉姬放下碗,一粒切得方正的糖块递来,见她无动于衷,糖果按到嘴唇上。
“糖吃下去就不苦了。”季罂道。
红玉姬取下糖块并不吃,只是攥在掌心,“你替我剜了毒肉?”
“是啊。”
季罂递一块糖果给灵枢,灵枢害怕地往后缩去。
红玉姬轻拍灵枢,灵枢化作一束洁白光束,藏入她的身体。
季罂功力的封印后,灵识低了许多,是以只能靠细节推测,红玉姬身体里应该存着一尊聚集大量凶煞的法器,助她驱策万鬼。
她笑说:“可惜我法力低微,只能拔毒寸许,暂时帮你压制,后面就靠你自己了。”
“谢了。”
“咳……”季罂疑是听错,“什么?”
红玉姬又道:“上次你治好了我妖毒。”
“……”
怪当时给自己挖了坑,此时简直有口难辨,“你功力深厚,伤口又浅,是很容易恢复的,确实不是我的缘故。”
红玉姬低下头思索,没有立刻作答,应该是对她的说辞有所质疑。
季罂立刻转移话题,“你看,结伴同行是不是好过孤身一人,至少病了倒下了还有人带你回来照顾你。”
红玉姬略作迟疑,缓声道:“狼才会结伴,虎豹从来独行。”
季罂不赞同她的说法,“没有将军和士兵怎么称王。”
红玉姬神色平静,“季罂,我与你不同,你有的是时间游戏人间,我却不行。”
“什么话,我才不要冒着丧命的危险游戏人间。”季罂闲适地晃着腿,“虽然不知你身上发生过什么,让你性情大改,视我为仇敌,但你我现在既然目的一致,何不暂且放下前嫌,携手共进。”
说到过往,红玉姬就想起了八岁那年季罂帮过她。
正沉浸在往事中,听季罂道:“你是要血灵芝吧?那些门派也要争夺血灵芝,你法力虽在他们之上,但和众多门派竞争也是要耗费心力的。何况你我如今还被猎龙师围追堵截,抛头露面必然引来注意。”
她已然以同伴自居,考虑了种种不利情况。
红玉姬道:“我的事会自己想办法。”
季罂知道她已经有所动摇,“不忙,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昭炎出去有一阵了,还没回来,她琢磨着是否去寻,就听门外脚步响起。
昭炎隔着门道:“女君,小臣把人带来了。”
季罂道:“进来。”
门应声而开,昭炎拎着人进来,在他手底下的三不知怂得缩成一团,眼神飘忽道:“我也没跑啊。”
昭炎推了他一掌,“兔崽子,我们的钱那么好挣的吗。快点过去,我们女君有话问,你好好回答。”
三不知跄踉着站稳,冲季罂作揖道:“姑娘要问什么就问吧,只要在下知道。”
季罂道:“你说说这次大会来的有哪些门派,他们的招式有什么特点?”
“姑娘要攻克的这些门派,笑气门和毒门不足为惧,但务必小心其他几派……”
三不知将各大门派的招式特点全部梳理了一遍。
季罂听完对红玉姬道:“摆平这几大门派以你的能力完全没问题吧。”
虽然没问题,但红玉姬还是不得不告诉她一个事实,“我们没有被邀请。而且你刚刚说了,不宜招摇。”
季罂打了个响指,“所以我的办法是——偷。”
“偷!”三不知震惊地捂住嘴。
季罂视线在他脸上,话中有话道:“这里好像只有你一个外人罢。”
三不知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
季罂才不管他有没有听见,继续道:“比试期间就是最好的时机,正好动手。”
红玉姬冷静地反问:“你知道血灵芝放置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但他知道。”季罂指向三不知。
三不知快要哭了,他听见就罢了,居然还要拉他一起淌浑水,“闵家派了不少高手保护,在下就算知道在哪,也很难拿到啊。”
季罂和红玉姬对视一眼,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话音落下,地面忽然一阵震动,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不知不慌不忙道:“云鼎镇偶尔会有这样的小震动,镇上的人说是地龙翻身。”
红玉姬皱了皱眉,问季罂,“明天大会你怎么计划的?”
“没有计划,见机行事咯。”季罂摸着肚子,起身道,“我饿了,吃饭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