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藦萝骑着飞鱼离开桃山渡后,独自一人上了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季罂,该去哪里找,虽然他会凡间的语言,却不懂人族的习俗规则,一到人间就处处碰壁,还因为长相过于怪异丑陋被驱逐。
吃了几天的苦头,弥藦萝才渐渐明白凡间的一些规矩,知道吃穿住行都是要用钱来支付,这些他可以用身上值钱的宝石替换,但长相是无力改变的,他只能将脸遮住,一路藏藏躲躲。
但是没过几日,他就因为钱财外露,宝石被盗窃一空,天罚在身的他没有法力护身,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饱受饥饿和冷眼,不得已之下,他偷吃了人家菜园的果实,然后右手就长出了一只眼睛,被当作怪物追打。
一路历经坎坷,弥藦萝进入中原的这天,遇到了两名衣衫朴素、行为怪异的僧人。
一个是约有两米高性子暴躁的大胡子和尚,另一个是身材滚圆满面和善的胖和尚,两人呼呼喝喝打从西边奔来。
大胡子和尚一双长腿迈得飞快,在路上横冲直撞,胖和尚则颠腾着一身肥肉追在身后,嘴里不住地叫他慢点慢点。
两人一高一胖,一快一慢,无比的有趣,弥藦萝看得正稀罕,忘了要走开,被飞快奔来的大胡子和尚撞了个趔趄,后面的胖和尚见弥藦萝快要倒下,赶忙一把将他拽回。
弥藦萝方才站稳,就听胖和尚道:“小施主,你与我西方有缘,入我佛门如何?”
“佛门。那是什么?”
弥藦萝茫然地挠着头,胖和尚拉着他上下一阵打量,嘴里继续怪言怪语,“哎呀,你印堂发黑,必有大劫,入我佛门正好化解这场劫数。”
“入佛门能吃饱饭嘛?”弥藦萝一脸天真地问。
胖和尚:“能啊。”
胖和尚告诉弥藦萝,他的法号是菩菩,那个走路飞快的大胡子和尚没有姓名,也没有法号,因为性格暴躁,别人都称他狂佛。
菩菩介绍完自己,开始给他讲佛家的清规戒律。
弥摩罗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出家要守这么多戒律啊,那我不去了。”
菩菩道:“你有一死劫,只有做我佛门弟子才能化解。”
“是吗?”弥藦萝还是没懂他的话,只是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你能帮我把这只眼睛拿掉嘛?”
菩菩“哎呀”一声,“这是手眼通天,长上去可就拿不掉了。你定是犯了恶行,上天降罪以示惩戒。”
“啊?”弥藦萝也没想到,“我也没干过坏事。只是腹中饥饿难耐,摘了路边的瓜果充饥。”
“这就是了。”菩菩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这是偷窃。”
弥藦罗不解地问:“那些惯犯怎么就没事?”
菩菩笑言道:“因果报应,早晚而已。”
弥藦萝:“……我的报应也太快了吧。”
菩菩给他讲因果,讲报应,将前世今生,一路念念叨叨的,还化缘给他,哄他加入西方教。
途中他们还遇到一帮截道的抢匪,一个个凶神恶煞,上来就大放厥词,让他们放下买路钱,否则就送他们回西天老家。
那个脾气很狂走路很快的大和尚二话不说,哐哐几拳下去,直接将几个凶残的大汉打死了。
血溅当场,吓得弥藦萝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哆嗦着讲不出话。
菩菩根本就阻止不及,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去责怪大和尚,“不是说好了要忍耐,你怎么又动手了。”
大和尚捏着碗大的拳头,不耐烦道:“吵死了。”
弥藦萝不禁怀疑自己遇到了假和尚。“你不是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得杀生吗?”
菩菩无奈道:“话是这么说来着,但对他根本没用。”
弥藦萝:“为什么他就可以杀生?”
菩菩道:“说来话就长了,听我慢慢给你讲……”
*
罗邑国变动后,混元宫掌门才命弟子们下山,前往救济被迫离乡的流民。
相柳宜带着混元宫弟子们离开墟王顶,攻打罗邑国的申军已经撤军,并没有找到季罂,才知道她被晏骁带去了申国,晏太宰打算将她交予申公处置。
“我还想亲眼看看,所谓妖星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呢。”叶金州不知道传说中的妖星就是多年前别关进水牢的季罂,还觉得自己错过了机会,十分的可惜。
但是师命在身,他们下山是来救济流民,叶金州再想看热闹,也只能歇了心思。
相柳宜带着师弟师妹们投入到救治,但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无处可去,无饭可食,心中充满了怨恨。
在相柳宜亲眼目睹了罗邑国的惨状之后,心中的信念也发生了动摇,一直以来,他想要救世的理想仿佛只是博取美名的笑话。
而且他很担忧季罂,在做好所有安排后,独自一人赶去了申国。
季罂伤势很重,但恢复得很快,为了掩人耳目,她一直庄装作昏睡的样子,五家的人每天定时过来为她疗治伤口,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伤势已经有所缓解,人却总不见醒。
晏骁把人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宅子,五龟从桃山渡回到申国后,他便请五龟前来救治。
五龟来时,季罂是醒着的。
五龟天赋异禀,她骗不过她。
故人相见,总是尴尬的,已经知道全部事实的五龟是不情愿来的。
这一切都太荒唐了,她觉得自己受了季罂的骗,错把她当成朋友,手里按着防身的短刀,却不忍杀她。
季罂把她的动作收在眼底,“不是诛杀妖孽,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为何不动手?”
五龟一张圆脸满是愤懑,“你一直都在骗我。”
季罂懒得去解释,而是问:“乌龟妹妹,你我在同路时,我可曾有害你的举动?”
“也许只是你的伪装。”五龟对她只有妖孽都是祸害的刻板印象,她说什么她也不会再信。
“爹娘说的没错,妖魔最会伪装,蛊惑人心。”
季罂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五龟握住刀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了,“滇南五毒身负祖训,除尽天下病魔。我们医者的手不是用来杀人的。”
季罂看着小姑娘放开短刀,从工具袋里拿出几个虫瓶,要准备为她疗伤的架势。
“你们五氏这是准备跟随晏家了?跟着他们做什么,他们杀人,你们救人?”她问。
“我们五家只为百姓效劳。”
五龟为她把完脉,“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好得很快。”
季罂自我调侃道:“是啊,毕竟是妖孽,没那么容易死掉。”
五龟听她的自嘲,没再说什么伤人的话,将虫瓶一一收回去,起身道:“已经用不着我为你看伤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天晚上晏骁来过,不过季罂那会儿在装睡,直到他离开,昭炎从城外归来。
他和季罂交代了孟家老小的埋葬之处,还有一件事,索差去找过他了,表示还要继续追随季罂。
“索差想投靠我?”季罂觉着这人有点意思,“投靠一个被多方追杀的人,他怎么想的?”
昭炎也不太明白,不过他发现了索差的身份,“我看见他身边有几个异族人出现,背后应该有一股势力存在。”
“戴罪,奴隶,异族人……”不难猜,季罂一下就想到了,“不就是流落在外的苍兰先王的独子。”
昭炎:“他这是想利用女君找回自己的位置。”
虽然话不好听,但也是事实,季罂枕着手臂,闭上眼想了片刻,“想要借我的手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得有利用我的价值。你去告诉他,去条戎找到我父亲的部将丰垣道。丰垣道还不知道消息,他一旦知晓,必然赶回来夺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昭炎应答,“是,小臣知道女君的意思。”
“天子知道我没死,会设法再杀我。”
季罂睁开眼,目光里尽是寒凉,“一直以来都是我处于被动,接下来也该换换位置了,在他来杀我之前,我先杀进他的宫殿去。”
昭炎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时间热血沸腾,“小臣这就去办。”
“去吧。”
季罂起身拂袖,眨眼间人已在屋顶之上,天边隐隐现出白,再过不久又是新的一天。
季罂半倚着屋脊,看着五家族人陆续离府,看着天边发白照亮了这处园子,衣饰华丽的怀鱼在一群婢女的簇捧下坐在池边石头上,惬意地给水里的鱼喂食。
她双足轻点,无声飘落下来,走到怀鱼身后时,婢女们显然很惊讶,准备扬声叫人,被季罂使了个噤口定身的法术。
太宰府禁卫森严,尤其是季罂养伤的地方,更是重重把守,怀鱼没想到她会很轻易地从那里出来。
“公子这几日在忙……不便常来。”怀鱼轻咬着唇,眼神躲闪着,“不过季姑娘不用担心,公子已经找到顶罪的人了。”
季罂看得出来,今日不同往日,她现在对自己多了许多戒备和畏惧,因此并不和她计较,尤其还是吓唬人,这样和戏耍一个奶猫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很好奇,魇魔说她和怀鱼有三次选择,不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