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斗一步三回头,再也看不到庐亭,小跑着追上季罂,“女君说要办大事,是什么大事?”
“我的事件件都大,你想听哪件。”季罂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听说我的人头很值钱,却不知道值多少,我要亲自去求证这件事。”
祸斗道:“那女君就得找到猎龙师,他们知道女君的价值。可是女君知道他们的行踪吗?知道路怎么走吗?”
“不知道。”季罂理直气壮地说道,并且一点也不担心,“不是有你在嘛,我想去哪都不是难事吧。”
“……”
季罂:“而且你有钱,我就更没有发愁的理由了。”
“哎。”祸斗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季罂:“狗叹什么气。”
“我好歹是祸斗。”
“不还是狗。”
“……”
祸斗本想说她受了很重的伤,还是养好了伤再说,但她就不是安分的主,因此只能乖乖闭嘴,沉默地走在身旁。
一人一狗消失在月色下,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片黑夜深处,还有全程注视的两双眼睛。
红玉姬看着季罂离开的方向,心中实在不忍,“何不直接杀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折磨她?”
李鹿玄道:“她身上有魔父的神力,佛剑尚能制约,等到彻底刺穿灵府时,她就会心竭而死。”
红玉姬攥紧手指,“以此取胜,我宁可认输。”
“事关生死,哪容得你多想。”李鹿玄看向她,笑意不到眼底,“当然,如果你可怜她,可以选择替她拔剑。”
“拔剑?”
“你犹豫了?”李鹿玄淡淡抬眼,“你不拔剑,她就会死,不是吗。”
红玉姬将信将疑,“拔了剑就能活?”
“美人罪有纯洁心,你大可一试。”李鹿玄展开手,递上一枚木符,“到了桃山渡,或许能用上。”
*
和典乐翊分开后,季罂带着祸斗上了路,沿途有山果,她摘了满兜,一边吃一边转悠,只是越走她越觉得奇怪。
“回罗邑的时候这些猎龙师跟影子一样,如今连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祸斗也觉得不寻常,“是有些奇怪。”
看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劳作的村民,便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附近有猎龙师吗?”
满头花发的老人停下手里活儿,抹了把汗,看田埂上站着个小姑娘,旁边还跟着一条长相奇特的黑狗。
“小姑娘寻猎龙师做什么。”老人问道。
季罂道:“我想知道他们去哪猎龙了。”
花发老人听了不禁一阵苦笑,“折腾了十几年,也不嫌苦。”
季罂故作不懂,“这话怎么说,猎龙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
老人小声道:“是为了他们祖宗的江山社稷。自从双星的传言出来,几国之间每年就有打不完的杖,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布衣黎民,瞧瞧我这田地,今年颗粒无收,大家都没吃没穿。”
季罂扫了眼田地,有妇人,也有青壮,还有在爬来爬去的幼子,一个比一个瘦黑,根本辨不出年岁,季罂在露出半截腿的瘦个身上打量了好几遍,透过黢黑的面孔才勉强瞧出是个女孩。
老人摇着头,重新翻整着田地,“前些时候倒是看见过猎龙师,据说桃山渡有线索,都往那去了。”
“桃山渡在哪儿?”季罂问。
祸斗道:“是申国、项国和秋骊的交界。”
季罂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和老人道了谢,把兜里仅剩的山果放在田埂上。
“走了。”她踹了脚祸斗,祸斗撒腿跑到前面去。
“女君不是真的要去桃山渡吧。”祸斗啪嗒啪嗒迈着步子。
“去看看再说。”季罂胸腔钉着佛剑,碰撞时偶尔会发出金属声。
她叼着草根,沿着树林小道走了半日,爬过小山包,往山下看,底下是一片水泽原野。
到了山麓时,祸斗兴奋道:“女君,前面有人。”
季罂把手放在额前,眯了眯眼,果然看到水泽草地上有一匹三花马,马背上驮着的人穿着玄色斗篷,远远瞧着,身形竟然有点像红玉姬。
就在她迟疑的间隙,裙袂翻飞,三花马驰到了眼前,玄色斗篷下露出了红玉姬那张冷艳的面孔。
季罂抱着手,好整以暇道:“老远看着像你,还真的是你。”
红玉姬在马上俯视着她,“猎龙师正在四处拿你,还敢在外面招摇?”
季罂笑道:“不远千里跑来,当然是亲自送人头啰。”
红玉姬颇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其妙。”
季罂挽住缰绳,涎着脸皮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载我一程呗。”
红玉姬垂眸瞥她,几乎要将她看穿时终于开了口,“上来。”
“好嘞。”季罂抓住她手臂翻上马背。
红玉姬瞟着地上的祸斗,“你的狗呢?”
季罂:“它四肢健全,自己会跑,不用管。”
祸斗:“……”
*
索差遮住引人注目的异族面孔,每日和稚异几位叔叔行走探听消息,在罗邑国的王城潜伏了数月之久。
他听到最多的消息是申国和项国因为诸多旧怨数次开战,而其中之一就是三国边界桃山渡,因为拥有丰富的铁矿而成为三国必争之地的桃山渡,却在这年被三国同时抛弃。
随后不久就出现了一件怪事,就是三国大量招纳医士,派去边境。
稚异辗转了几处,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滇南五毒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申国,和叛逃申国的晏太宰的部下赶去了桃山渡。
要知道,滇南五毒一门传承几百年,以毒治毒,化解妖魔之毒,医术超脱,早已不是凡间医士能比的。能让他们出面北上,又岂是寻常之事。
医士和猎龙师都去了桃山渡,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索差也有这种错觉,他辗转难眠,坐在榻边沉思,忽然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想不明白是吗。”
是老头的声音,“人狠起来,比妖魔可怕多了。”
索差下意识摸索手边的利器,手却被什么东西牢牢缚住了,怎么都动弹不得。
随之一片黑雾袭来,在他眼前凝聚成形,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头。
“魇魔。”索差认出他。
魇梦君捋着白眉道:“听我的没错吧。”
索差不认为他的到来,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指点是正确的,“你又想做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魇梦君云淡风轻地道明来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在季罂危难之时帮她一把。”
这也太奇怪了,索差根本不相信他会帮助季罂,“魇梦君会有这么好心?”
魇梦君:“我帮她自然是因为她身上有值得我帮她的东西。”
索差皱眉,“魇梦君能力通天,要取到一样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魇梦君幽幽道:“我虽为妖魔,却是依傍天命而活的。在浮游山已失良机,不能强求,不如迂回而取。”
索差:“我只是人族,怕是做不得魇梦君的翊助。”
“人族才好办人间的事。”
魇魔梳理着白眉,盯着他诱.哄道:“王子不是要夺回王位,子承父业么,这便是一个好机会。你得到了王位,我得到了我的东西,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
红玉姬的坐骑三花马并非凡间俗物,而是灵物,跑起来风驰电掣,不多时便进了西边的城镇。
这个地方人迹罕见,偶尔见到的都是出入主城的官差,她们一接近城门,便有官差拦截她们。
一问才知道,前面的桃山渡流行着一种能使人变成活死鬼的怪疫,只有医士和谪贬来服役的罪人才能放行。
“人就是人,鬼就是鬼,叫什么活死鬼。”季罂嘀咕道。
红玉姬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枚木符递上。
官差接过查验了一番,顿时换了态度,“原来姑娘是受了太宰府的差遣。”
红玉姬“嗯”了一声。
官差还回符节,恭敬地朝她作揖,“前方鬼疫横行,凶险异常,姑娘千万要小心。”说罢命人放行。
城门缓缓打开后,红玉姬纵马而进,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得季罂一把抱住她的腰,“你倒是说一声啊。”
这马也着实快,不到片刻,就已经到了桃山渡的外围。
目光所及处光秃秃的,不见多少林木,倒是无数栅栏高墙围得密不透风,一眼看不到尽头。
红玉姬将马勒停,季罂晕头转向地滚下马鞍,跌跌撞撞地趴在栅栏上大吐特吐。
吐完回来,红玉姬已经牵着马往里面行去,季罂小跑几步跟上,“原来你也是到这里,早说嘛。”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这来做什么啊?方才他说你办差,你什么时候给人办起差来了?”
红玉姬没理会,只是提醒她,“里面设了法阵,你自己小心点。”
“哦。”季罂跟在后头,忘了刚刚问她的话。
两人一狗走着走着,天就黯了下来,越往前林木越茂盛,天光越黯淡,煞气也浓了不少。
季罂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动静,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哪儿不对。
忽然她觉得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痒痒的,似乎是虫子,一想到可能是虫子,季罂便跺着脚跳起来一把抱住红玉姬的手臂,“地上有东西!你快看看,是不是有虫子!”
红玉姬让她拉扯得袖子快要掉下来,“你行了,我帮你看看是不是。”
季罂闭着眼不敢去看,害怕地跺着脚,“就是虫子,有虫在我腿上,爬上来了。”
红玉姬无语,“你先放开。”
季罂犹豫着放开手,余光里看见红玉姬蹲了下去,然后拾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