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移步到客厅聊天,郭婶端来酒水和饮料,一声不吭地退回了厨房。她顺手关上厨房门,把世界孤立在门外。
夏侯拓和褚建励都开了车,所以喝的是无酒精饮料。妙云居士风湿病发作,也没有喝酒。其他人都喝了酒。褚淼淼喝了一晚上葡萄酒,眼看着一整瓶葡萄酒很快就要见底了。褚兵兵、褚洋洋和罗利民喝的都是苏格兰威士忌,他们似乎觉得烈性酒更能凸显男子气概。
妙云居士喝完一杯橙汁,墙上的古董座钟不失时宜地敲响了九点整的钟声。众人噤声,听着浑厚钟声敲完九下,客厅里瞬间陷入寂静,静得彷佛时间都凝滞了。每个人都有种压抑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却都被压得胸口烦闷不已,连说话的气力都丧失了。
沉默的五分钟,每一秒都过得特别漫长。
“我们就先回去了。”妙云居士诵经般的声音打破沉默,压在客厅上端的阴云却并没有因此驱散分毫,“褚书记,还要麻烦你走一趟,送我回伯公坛。”
“不麻烦。”褚建励站起身来,上前搀扶妙云居士。
褚兵兵和褚淼淼将两人送到门口。
“褚书记,听说书记夫人去市里了,你一个人在家要是无聊,”褚兵兵问道,“待会儿散步过来小酌两杯可好?”
褚建励拱手致谢,但最后还是婉拒了褚兵兵的邀请:“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我就不过来凑热闹了。你们喝得开心点!”
姐弟俩回到客厅,看见夏侯拓正握着个威士忌酒瓶,往褚洋洋和罗利民的酒杯里倒了半杯酒,接着又忍不住舔舔嘴唇,看得出来是酒虫上头了。
“夏侯叔,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留在别墅住吧!”褚兵兵说,“咱爷俩再一起喝点儿!”
“是啊!夏侯叔,喝点儿吧!”褚淼淼倒了半杯威士忌递给夏侯拓,“你住的房间还留着。”
“那就来点儿!”夏侯拓接过威士忌,酒杯送到唇边,脑袋往上一仰,威士忌统统倒进了嘴里,顺着喉咙灌到底,在灼烧的痛感刺激下,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有道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整个人都变得无比亢奋。
褚淼淼把酒瓶里剩下的威士忌都倒进了夏侯拓酒杯里。褚兵兵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两瓶没开封的威士忌。
褚兵兵挨着褚淼淼坐下,开了一瓶威士忌,另一瓶则随手放在桌上,旁边是褚淼淼将空的葡萄酒瓶。
新开的威士忌喝到一半时,褚兵兵意外发现另一瓶未开封的威士忌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此时,褚淼淼的葡萄酒瓶已经彻底空了,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边上;穿过一道瓶身的弧形缝隙,他看到了挡在后面封口密实的威士忌酒瓶。
褚淼淼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是要下逐客令了。褚兵兵心领神会,喝完最后一瓶威士忌,就送走了褚洋洋和罗利民两人。
十一点的钟声,在客厅里沉闷地回荡。褚兵兵站在门廊前,目送褚洋洋和罗利民踉踉跄跄远去的背影,直到两个醉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走回客厅。
悬崖平台的门没有关,只是垂下了窗帘,正被一阵张狂的海风,吹扬起张狂的舞姿。
“起风了。”褚兵兵关上了平台的推拉门,喃喃道,“奇怪,郭婶今晚会怎么忘记关上这扇门呢?”
“应该是太忙了吧!”褚淼淼表现得善解人意,“你不能怪她,最近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难为她还愿意留下来给我们干活。换作胆子小的人,或者迷信的人,可能几天前就收拾包袱跑掉了。”她斜了眼厨房,“辛苦她了!等事情过了,记得提醒我给她加点工资。”
“要是老爷子还活着,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感情用事。”褚兵兵话中有话,表面上讨论的是给郭婶加工资的问题,实际上说的是摩天轮工程,“老爷子常说谈感情伤钱,我以前不明白话里的意思,现在倒是有了深刻体会。”说着,他拿出了褚淼淼藏起来的威士忌,不声不响地拆了封口,给自己和夏侯拓倒了半满,对褚淼淼问道,“要不要再喝点?”
褚淼淼举起葡萄酒杯,对着昏黄的气氛灯摇了摇杯中的葡萄酒,血色的光芒闪烁着不详。
“我今晚到量了!”褚淼淼轻声呢喃,女中音慵懒妩媚,“喝不了一点了!”
褚兵兵和夏侯拓都以为褚淼淼很快就要回房间休息了,没想到的是,她陪着两人在客厅里又坐了半个小时。期间,她将葡萄酒喝完了,换着喝了杯橙汁。
“时间差不多了。”褚淼淼仰头喝光最后一口橙汁,模样活像梁山好汉喝酒般豪爽,“我先回房休息啦!你们也早点休息,”柔声叮嘱道,“别喝太多了。”
“拜拜!”褚兵兵绵软无力地挥挥手,满嘴酒气,“晚安!”
夏侯拓也有了三分醉意,挥挥手就当是道别。
褚淼淼站在房间门口,右手搭在弧形门把上,却迟迟没有压下门把。过了一会儿,她缩回右手,眼睛直勾勾瞪着门把,双手垂在身侧,神情犹豫不决。
宋与希的话言犹在耳。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面对的凶手会像大白鲨一样危险。”宋与希娓娓道来,“记住,你是计划中引诱大白鲨的鱼饵,不是捕抓大白鲨的武器,所以,请你务必小心谨慎,遇到凶手绝对不能与其正面对抗。我们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你要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做’,一切如常!可以吗?”
褚淼淼当时答应得很干脆,没有考虑过可能面临的风险。然而此时,她感到胆怯,门后的未知令她胆怯。她不由得设想,要是自己一开门,凶手就扑杀上来,警察来不及反应怎么办?自己是不是就凶多吉少了?会不会被杀掉呢?我还不想死,爸爸留下那么多钱给我,我还没有怎么享受人生,怎么能死呢?我还要进去吗?要!我必须进去!那个人可能在门后,也可能不在门后,我不能露怯!不能临阵退缩!绝对不能!
褚淼淼捏紧双拳给自己鼓劲,掌心汗涔涔的。她握住门把手,轻轻往下压,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阳台门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既没有关阳台门,也没有拉窗帘。她想:也许是警察关上的吧!
走廊的灯光泄进房里,是房里的光源。褚淼淼借着微弱的光源走进房间,找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下开关,房间霎时亮如白昼。刚刚适应黑暗的双眼被灯光猛然一晃,刺得她连忙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重新适应亮光。
褚淼淼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房间的动静,除了阳台门关着,以及窗帘放了下来,似乎没有其它异常的地方。于是,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