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船一直向西,三天后终于到了陆地,好在沿途没有遇到大风暴,除了有点晕船,一切都算顺利。
送我的渔父没有把船停在港口,他说是为了尽量避免世人知道桃源的存在。他说,每月初三他会在这里,如果我想回岛,可以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告别了他,我继续向西进发。
桃源岛里四季如春,而外面的世界确是另一番光景。此时天高云淡,落叶植物的树叶刚开始枯黄,应该是初秋。
徐风微凉,沁人心脾。我深吸了口气,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来郊游的。但是前面的一阵骚乱,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这么快就遇到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向前走去,正看见一伙持刀大汉正在抢夺一队货商。
虽然有句歌词叫做“路见不平一声吼”,但是我还是想先观察观察,免得好心办坏事。然而持刀大汉们并不喜欢抢东西的时候旁边还有个观众,于是面对着指着我的几把刀我只好出手。
这时候我才知道毛贼和蛇王的差距有多大,十几个持刀大汉不多会儿就跑得干干净净,而我才算是刚刚开始热身。
被救下的人开始规整车队的货物,而为首的走过来向我道谢。他约莫二十多岁,却有一双敏锐老练的眼睛。
他叫弦高,这名字听着很耳熟,我却记不住是哪个历史名人,算了,反正历史错乱了,就算记得也不一定有多大作用。
弦高笑眯眯的眼睛略透出审视的目光,他吩咐人拿来一株人参,说是在南方偶得的“鹿肠参”,想要送给我以答谢救命之恩。
说这参能滋阴补肾强筋健骨,如果能配上龙眼大的东海珍珠作为引子,甚至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不用不用,客气客气,喂喂,别这么装腔作势吧。我二话不说直接收下,却见弦高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想请侠士帮忙。
好嘛,原来拿人手短的故事这么源远流长,说吧说吧。
听完之后我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去打败另一个大魔王的任务,而只是跟着他的商队,护送他去老家郑国。
我只问从这儿去郑国是不是得经过齐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便痛快的应承下来。是啊,何乐不为,一路上有人带路,不愁吃喝,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一路上和弦高闲聊,才知道其实我们已经是在齐国境内了,齐国东面丘陵,西面平原,国都临淄则是在中部平原。而弦高此行,正要去临淄采办些货物。
现在虽是乱世,各国难辨敌友,但是像他这样的商人却能游走各国,只是常常要当心拦路劫道的盗贼。现在有我在,更是连这重担心也省去了。
路途不算太遥远,在进临淄之前,商队经过一个野村,见日头还早,便决定先休息会儿。
野村也就几户人家,村民热情,送了水来给我们饮用。却有一个中年农夫对我们不理不睬,自顾在地里做活儿。
喝水休息的当口儿,听几个农户说临淄城里张了榜,说是相国管仲得了重病,悬赏能治好他的神医。
管仲!即使是我这个历史学不好的人也知道那是千古名相。等等,如果治好了管仲,那也意味着有机会接触齐桓公,意味着有机会得到干将剑……
于是我想起那株鹿肠参,记得在桃源岛的时候,也跟赛神农学了点识药用医的本事,想来这次可以派上用场。但是弦高也说了,还得要东海珍珠做药引才行,当下问了他怎样弄到东海珍珠,谁知道弦高却叹了口气,想要龙眼大的东海珍珠又岂是易事,估计也只有王亲贵族才有收藏。
弦高望着我苦恼的样子笑了笑,便去查他的商队去了。我还在抱着头苦思还有什么能混到齐桓公身边的办法,一边本来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耕自家田”的农夫忽然走过来问我:你要去相府医治管仲?
大叔,你真八卦,我要去你有啥意见不?难不成你要资助我龙眼珍珠啊。
对,我给你龙眼珍珠。
啥?我没听错吧。我上下打量他,这行头怎么看也不像个王亲贵族啊。
农夫只是望着我,仔细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面孔虽然饱经风霜显得粗糙,但是眼睛里却藏不住高傲的贵气,还有不忿。
好吧,我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天下哪有什么白吃的午餐,你既然这么说了,后面一定还有个但是吧。
不错,你要带我一起去相府。
原来是也想分一份功劳啊……我舒了口气,人之常情合情合理。只是,再望向他双眼里那种压抑后即将释放的光芒的时候,我又不敢这样肯定了。
可是,似乎现在也没有别的捷径,只好先这样吧。
临淄城里果然繁华,此时齐国没有战事,城中集市热闹、商货林立。可是农夫大叔,你遮着个大斗笠是干啥,到处都有新奇的东西,偶尔进城你倒是也四处看看啊。
他却不管这些,径直走向张榜处,揭下榜文。于是我们两人如愿以偿的被守卫带去相府。
好了,一路上你藏着掖着,生怕我给你抢了去,现在你该把龙眼珍珠拿出来了吧?农夫漠然,从里衣里摸出一颗珍珠,龙眼大小,光润可鉴,我拿在手里细看,琢磨着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得值多少钱。
但是很快我就被打断了鉴宝过程,我们被带到内室,只见病榻上的人面容枯槁,几乎只剩了一口气。
记得管仲活了挺久的,现在看起来没有多老啊,怎么就不行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过去给他诊脉,只听脉搏细若游丝,倒是过度衰老的脉象。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只要给他服了鹿肠参和龙眼珍珠应该能奏效。
于是我去张罗着磨碎珍珠和人参,加入其他中和药物熬成药汤。给管仲服下后,他的脸色立刻从灰败中恢复了些红润。
我再次诊脉,脉象平稳有力,知道他醒来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相府的人并不这么肯定,于是我们必须得留在府里等。
好吧,我去院子里看个花透口气总行了吧。等我回来的时候,只见农夫正站在榻边望着管仲,管仲又不是美人,这么盯着他有什么好看的。正在奇怪,这个昏睡着的相国忽然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面孔似乎有点迷惑,但是立刻又变成惊愕。
公子纠……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我也惊住了。公子纠是齐桓公,也就是当年的公子小白的兄长,管仲的旧主,当年与小白争夺君位失败,被鲍叔牙用一封信,威胁得鲁国要了他的性命。现在竟然还活着,而且竟然是这个农夫。
不错,正是我,这下你可死的安心了。
不好!我及时出手,制止了公子纠的行刺。
真没想到他里衣里竟然还藏着小匕首,大叔,你以为自己是哆啦A梦啊,这不给我添乱么。
管仲却叫我不要伤害他,只说他早已等着这一天,等了几十年。
正在这当口儿,忽然外面有报,齐桓公来相府探病。
正主儿来了,机会啊!可是现在这个时机……我望了望满眼愤慨的公子纠,叹了口气,管仲让我们藏在置放简编的架子后面。
不多会,就看见齐桓公在内侍的簇拥下走进来。他和公子纠面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在锦衣华服的衬托下更加尊贵,但是眼底的光芒却反而不如公子纠那样炽烈。
照例问问病情客气一番打两轮太极之后,他忽然屏退左右,笑问管仲若身故,谁该代这相国。连说了三个名字,易牙、开方、竖刁,管仲连连摇头,这些奸佞小人本该摒弃,更遑论代他为相。
齐桓公却忽然冷笑,拿出一封密函,指出他知道当年是管仲设计了公子纠的假死。
原来当年公子小白先一步赶回临淄即位,管仲便知道若让公子纠落在齐国则必死无疑,于是让公子纠待在鲁国按兵不动,自己则为他找好了替身,再和鲍叔牙导演了这一场戏。
齐国的家事与鲁国又有何干,鲁国国君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把这事做绝,既然有了替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出一具不可辨认的尸体给齐国了事。而逃走的公子纠却并不知道个中细节,于是数十年来,他隐姓埋名,仍旧隐在齐国,为的是胸中一口恶气未出,蛰伏着伺机报复。
听到这些内幕,公子纠也怔住了,原来管仲才是救了他的人,他眼睛里的火光渐渐黯淡下去。
而与之相反的,齐桓公眼底的怒火像是忽然被点燃了,烧得一片血红,只见他拔出剑指向管仲,与此同时,那宝剑则发出光芒。
莫非那就是第一把怨念之剑——干将?不好,剑上的怨念控制了齐桓公,管仲危险!
我可不想让自己刚刚救活的人又立刻死掉,于是冲了出去,拦住齐桓公。果然,干将剑的威力实在不小,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夺下他的剑。那一瞬间,干将剑立刻收敛了光芒,齐桓公眼底的怒火也瞬间熄灭,变成一种灰暗的昏聩,低了头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魂魄。
干将的确是名剑,那剑身犹如一泓秋水,流光涌动。正在我关注这把剑的时候,公子纠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把他那把匕首深深刺进齐桓公的胸膛。
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血花四溅,齐桓公却慢慢抬起头,如大梦初醒。
兄长……
没错,当初你欠我的,如今该还了。
他笑了,一如当年的公子小白:好啊,我太累了,齐国,交你了。
在兵卫涌进来之前,我被一个人影带走,原来是苏秦,他笑着接过我手中的干将剑,轻抚剑身,一抹火光后掠出朱雀的影子,她绕剑翩舞,对我点了点头,像是在道谢。
我本来觉得心底闷闷的,见到这情景又稍微宽慰了些。或许事情总会有遗憾,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有力量选择一个更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