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4章 同射月

“暄儿……暄儿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眼眸深邃，声音沙哑。

“暄儿，都怪我，你也不会这个样子……我陪你去赏月赏菊，我们俩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了，好不好啊?”

青舒道：“您搞错了，我不是……”青舒说了一半便卡住，从他喉咙中发出来的，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暄儿，你说什么呢?你是放不下小宇吗?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找垚鬼复仇的！”说罢那男人便小心翼翼的拉起一双碧玉般的纤手——那不是青舒的手！

青舒此刻却是动也动不了，只好任凭那男子摆布。

“暄儿，陪我去看月亮，看月亮……”

门外，是被血染了一般，能操控人心智的红月。

青舒此刻像是玩偶一般，动不得，也说不了，眼下距离门外仅有几步距离，他心焦若焚。

夜风席过，带来一个清朗好听的少年音：“您可是认错人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措不及防挡在了门外。

那人生了一副极好的模样，就算是月光朦胧，依旧让人一眼看出他出挑的五官。他着一席黑衣，束起头发，纵使青舒见过许多生的不错的男子，看见他却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

那男子眼睛脖子粗道：“你是谁！让开！我要陪我的暄儿看月亮！”

黑衣少年带着挑衅的语气道：“你的暄儿?”说罢便一把拉过青舒的手，将脸凑上去——那若镌刻上去的五官清晰的刻进了青舒的脑海中——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二人鼻息交错，不一会，青舒又感觉到右胳膊熟悉的疼痛——竟变回来了！

黑衣少年挪开了脸，缓声道：“我叫长风。若我没有猜错，您便是小宇的父亲吧?”

那男子目光躲闪起来：“我……我……你把我的暄儿还给我！”

长风抓住了青舒的手腕，不急不缓道：“这不是你的暄儿。你的暄儿已经死了。”

男子愈加疯狂起来：“不！不是……对，我们早已合葬在一起了……可是，我找不到我的暄儿了……”

青舒心中一凛：“合葬?！”可小宇分明说，他的母亲是在父亲死后才去世的。也就是说，那和所谓的“疯疯癫癫”的母亲，根本不是小宇真正的母亲。那会是谁呢?

青舒见那男子急得双目充血，便放缓了语调：“你可知后来出现在小宇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么?”

男子摇摇头，长风紧接着看着青舒道：“你还记得客栈中那个枯手男子么？”

青舒回头看着他：“记得。那是垚鬼。你怎么知道他?你是谁?”

男子面色一变，声线不稳：“什么?垚鬼?”

长风忽视了青舒后两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回答道：“垚鬼是个哑巴鬼，但他怨念极深，生前与他的胞弟是一对有名说书先生，可最终他自己哑了嗓子，胞弟瞎了双眼。他一直想要抓到凶手，可奈何二人连生活都自理不了，于是化成了厉鬼。垚鬼为了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每年便会强行附在一个人体内，好让自己有了声音。”

“但是，垚鬼可不会无缘无故附在人身上。”

男子面上的表情愈加精彩，似是涂上去五颜六色的颜料一般。

青舒面上一丝不苟道：“你瞒着我们什么?还有，你找到了所谓的妻子，却想引着他看月从而是他变成一个傀儡一般的人。你若是真的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舒此言震慑力极强，将那疯了一般的男人订在了原地，正当男子手足无措之间，一直缠绕着怨灵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青舒心下一惊，却没有多想，而是缓缓走向他，一把抓去了他的手：“左右手上起了如此多的茧子，面色发黄，甚至现在周身都充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熏味，”言未毕，他又从那男人衣兜中掏出来了一大把纸币，“您若是说是没有钱吃饭才导致面色发黄，我们可不信。”

长风挑衅着道：“呦，原来您还是个赌徒。现在看来，你招惹上垚鬼可不是什么难事。”

男子眼看招架不住，只好叹一口气道：“我……那一日我偷了暄儿的钱在赌坊赌博，原本我的手气挺好的，不赚的时候起码不会亏很多，谁知那日我碰上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赌博的手段非常厉害，我输的一塌糊涂。”

男子说着，额上青筋暴起：“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让垚鬼附身了。垚鬼威胁我，说要我还钱，可是我实在是没钱啊，家徒四壁，暄儿手中也没钱了。后来他来找我，给我说我不用还钱了，让我在常山大会时——也就是今日，他负责把你们引到山上来，而我负责将血引向月亮，将人的意识抹除，让他们变成傀儡。”

男子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答应了他。可谁知，那日他又来了，说这些还不够，必须需要我死，还要将我封在棺材里，我苦苦哀求，说暄儿那里有钱想让他去暄儿那里拿钱，可他不听，那日他杀了我，又杀了暄儿，然后……然后就是你们推测的那样。”

男人一口气说完了压在心头，让他坠入苦海的不堪往事，松了口气。

青舒听完他所讲，面部表情毫无波澜，似乎早已早意料之中：“依你的说法，这血月是你造出来的，你也应该让他恢复。”

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公子，借你的利刃一用。”

青舒闻言极为不自在——沧梧林氏的第子没有剑本是耻辱，这下丢人丢在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万鬼刃面前！

长风没有给他多余的尴尬时间，将那邪气四溢的万鬼刃横在男子面前：“用这个。”

男子：“……”

青舒：“……”

这一剑下去不仅仅一刀毙命，死的人估计连关进地狱的福气都没有——直接灰飞烟灭！

那男子心一横，牙一咬，一刀直直插入心脏，严重充血，吊着最后一口气道：“我……罪孽深重，死后我换成一个弓箭……你们射向那个月亮……”

青舒心道这人虽是个赌徒，却也到底勇气可嘉，万鬼刃伤了他却还能憋出来几句话，换做旁人，早死绝了。

正若那男子所言，他化作了一把金黄的弓箭。

这时候，整个房间开始坍塌，青舒于一片混乱中昏迷，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可他明显感觉到，一个重物压在他胳膊上，那东西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廓上。

他心中警铃大作，欲坐起身，那重物发出了清朗熟悉的少年音：“别乱动，我们在棺材里。外面的月亮还是血色。”

是长风！

青舒道：“可一会还要射月，怎么办?”

长风道：“那种小把戏伤不到我。一会出去了你负责射月，我捂住你的眼睛。”

长风温热的鼻息再次喷洒在他的劲间，这让本就清心寡欲，不入红尘的青舒难以忍受，甚至浑身燥热——真是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得了！

青舒忍耐良久才缓声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射月。”

长风大言不惭：“我不会。”

青舒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此刻撒谎不脸红的表情——妖族灭亡前妖王的箭术可是闻名整个仙界可是赫赫有名，长风当真以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么！

见青舒不说话，长风便道：“你知道我是妖王了，为何看不出你的一点惊讶?”

青舒道：“妖王虽然厉害，可从不滥杀无辜，何况你的万鬼刃……”青舒一想起先前那个萌宠一般的万鬼刃，不忍心让他在主人面前丢了颜面，便改口道：“很威风的救了我几次。”

长风低声笑了笑：“好吧。我是被灭族的妖王，长赢。”

说罢，二人“碰”的一声掀开棺材盖，跳出了棺材，一双冰冷没有温度的大手便覆盖在青舒的双眼上，一个声音从青舒的背后响起：“这个方向！”

青舒一箭穿月，血红的月色一点点退去，周遭痴呆麻木的众人逐渐恢复了意识。

“怎……怎么回事……”

众人见青舒手中拿着弓箭，知道是他救了人，便齐齐涌上去，那东涞魏氏的汉子头儿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青舒作揖回礼，见众人齐聚，便道：“我和这位……长风公子，推测我们其中有人被垚鬼附在了身上。这为汉子，您之前说，那青罗盘一靠近我就会亮，可惜，那线索确实没有在我手上。刚才在客栈中，是那垚鬼拿走了线索。所以，垚鬼是你吧，小宇。”

小宇闻言道：“不……不是我！公子，你不能乱说！”

青舒不急不缓道：“小宇，是你一路将众人引进了这庙宇中，眼下你的嫌疑最大。当然也不排除其他人有嫌疑，所以，还请诸位把这个符咒贴在额头上，鬼遇符咒身上会起大火，我们一验便知。”

说罢，他掏出了一大把符咒。

付生：“……”

果然，出门带个百宝箱办事效率高。

众人接过符咒贴在额头上，可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一个人身上起大火！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宇上前去：“公子，我真的不是。”

青舒摸了摸他杂乱的头发，俯身温声道：“不，你不是，”说罢，他又直起身来，道：“不好意思诸位，我记错了。这符咒用上去不是让鬼身起大火，而是让鬼说不出话！”

怎么是记错了！分明是挖坑让垚鬼自己跳！垚鬼怨念极深，早已入了地府，身上不知被贴上过多少符咒，已不会燃起大火，然而青舒故意说错，就是哄骗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垚鬼贴上去！

“谁！谁没有说话！”

方才人们都议论纷纷，只有一人沉寂在黑暗中，人们不约而同齐齐看向那露出尖牙的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