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 第8章 第八章

等到下课后，苏娅都还没来得及收自己的书，就看见自己前面站了几个人。

他们将手背在身后，好像是有藏了什么东西，此时正表情怪异地盯着自己看。

苏娅几乎下意识地，就认为他们藏在身后的是死老鼠、死蜘蛛，他们打算在勾起自己的好奇心过后，就突然将虫子丢过来，想看自己恐惧但又无法尖叫的场景。

虽然苏娅确实害怕这些东西，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自己，只要看起来不害怕，他们就会觉得无趣，而后放过自己。

所以苏娅不住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别怕，都是死掉的虫子。］

［不过是难看了一点，没什么害怕的。］

［虫子再可怕，也没有人可怕。］

将对方心中所想内容听得一清二楚的王轻杏，还是没忍住，抬起胳膊搭在吴朋的肩膀上，继续问：“你刚刚真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吴朋双眼放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你呼吸里的伤~听你心跳里的狂~~”

课堂上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再度翻涌，王轻杏气得直接掏出校服兜里的纸团，就打算往吴朋大张的嘴里塞过去。

只是吴朋反应太快，王轻杏手才从校服兜里掏出来，吴朋就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对着王轻杏招手：“走啊，打球去。”

王轻杏想也不想，把手里的纸球就往吴朋的脑袋上砸，而后还不忘转头，对前边收拾的龚齐明说道：“公公，打球了！”

“来了！”

三人一听打球，都精神起来，打打闹闹地离开了这里。

而苏娅却有所感应一般，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背影上。

［真羡慕他们啊。］

有自己的朋友，每天过得如此快乐，意气风发。

苏娅垂下眼，还在想着要如何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却在这时候，她的桌子被重重拍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叫苏娅紧张地抖了一下，而后又忐忑地抬眼。

发现拍自己桌子的人，居然是赵奕。

她表情严肃，眼中没有半点笑意，而在她的身边的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用凝重的视线，注视着苏娅。

怎么了？

苏娅心中惴惴，只敢颤抖着手，在草稿纸上写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没记错的话，这节课是体育课。

而在她的字写出来后，苏娅感觉他们的视线更加凛冽，好像无数把刀子，要把苏娅的骨骼给拆分出来。

“你…”赵奕盯着苏娅的字，沉默了许久，终于语气沉重地问。

“你，化学怎么样？”

已经害怕到恨不得缩起来的苏娅，闻言有些吃惊。她谨慎地抬起头，想要看赵奕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在纸上写下。

［不怎么样。］

她成绩不好，至少在其他人眼里，不应该好。

苏娅不想再体会一次，因为考了好成绩，而被堵在小巷子里，将自己的书全部撕毁这种经历。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成绩被一个哑巴给压下，这样作为“正常人”的他们，会觉得丢人，而后恼羞成怒，来怪罪自己。

这是苏娅后来才悟出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转校，她会一直成绩差下去，直到高考。

所以她说，自己的化学不好。

希望这样能叫他们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可是没想到，赵奕却指了指自己按在桌面上的试卷，而后对苏娅道：“不好吗？我看不见得。”

苏娅闻言看过去，而后是难以抑制地恐惧。

那被赵奕按在手下的试卷，是刚刚自己用过的化学试卷，而上面的字迹，和刚刚写在草稿纸上的完全吻合！！

怎么办…

怎么办？

苏娅恐慌到快要晕过去，她不敢想象自己在转校过来的第二天，就招惹了这么多人。还有一年的时间，她要怎么才能挨下去？

她整个人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栗，曾经受过伤的地方，隐隐传来疼痛，她却不敢推开、也推不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人，只能如困兽一般，连嘶吼都做不到。

就在她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候，将她围起来人人，终于动了。

他们整齐划一，双手合十，对着苏娅真挚请求：“大佬救命！”

苏娅听见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头重脚轻，甚至于感受不到沉重的身躯，只是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将自己围起来，作出祈求状的人。

“啊…”

［你们在干什么？］

苏娅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作出这个动作，因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正常人”，会对着自己低头祈求。

她，受宠若惊，甚至于到了害怕的地步。

只是这些人都专心地低着头，没几个注意到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

久久得不到回应，苏娅犹豫一二，又扯了扯赵奕的带子。而后在赵奕抬头的瞬间，举起草稿纸，挡在自己的脸前。

她不敢看赵奕他们的表情。

害怕他们一抬头，就捧着肚子，笑得夸张而滑稽——

“这个你都信，你不是哑巴，你是傻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苏娅默默地等待着讥讽和嘲笑，可等来的，却是赵奕随意抽走草稿纸的动作。

她按着苏娅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说：“刚刚的化学课，你有听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但苏娅还是乖乖回答。

［有。］

赵奕又追问：“那你觉得，这老师讲得如何。”

［还行］

其实很差，连差强人意都说不上。

就苏娅自己写出来那道题，是道极为经典的题，稍微多做过一点卷子的学生，都知道它的解法。

可作为高三老师的杜弘方，却不会解。

至于他说那是竞赛的卷子，苏娅想了想，这种水平的应该上不了试题卷。

但是，她还是写［还行］。

“还行？”惊讶的声音从赵奕的左边传来，那是一个稍微有点肉嘟嘟的女生，现在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不可置信地说道。

“要是杜弘方知道有学生说他教得还行，他指不定高兴得三晚上睡不着。”

赵奕也不敢苟同地看着苏娅，一点不给自己老师留面子，“不用客气，他的教学水平，我们心里都清楚。”

而后，她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不能说还行，只能说他侮辱了老师这一职业。”

苏娅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犹豫的，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问号。

殊不知，这个问号简直像是个开关，打开了所有人吐槽的**。

“你不知道，他讲课的时候，一直是在自言自语，问我们有没有问题，提出来以后，他又假装听不见，继续往下讲。”

“许多题自己都不会做，每次说这题下次讲下次讲，这都高三了，是想等我们高四再讲吗？”

“不想讲课就上自习，让我们做题，自己在上面玩手机！！”

“去问他问题，一个问题能问十分钟，还不一定能得出答案。”

一群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是上百只公鸡，在苏娅的耳边打鸣。

头晕目眩之下，苏娅已经确定了，他们心中有怨气。只是这怨气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化学老师杜弘方。

想明白这一点后，苏娅写字的手不再颤抖。

她又在纸上写道：［那你们想？］

“我想要你教我们学化学！”那肉肉的女孩子双眼冒光，激动地说：“那道题肯定是你解出来的，你比我们都厉害，教我们学化学好不好？”

苏娅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她迷惘地又看向赵奕，发现那戴着眼镜，梳着马尾的女孩子，也稳重地点头。

而后，缓缓从自己的身后，掏出一张纸来。

她将纸递到苏娅的面前，长长呼出一口气后，这才故作轻松地说。

“我的化学，只有46分。”

苏娅惊讶地扫了一眼成绩单，发现赵奕的成绩确实……偏科偏得很明显。

语数外，虽然在年纪里来看并不怎么样，但是在这个班级里是十分优秀的，尤其是数学和外语，在一片两位数的成绩里面，还能有110 ，而最令人头疼的物理，也是考了有87，生物更不用多说，只有那46的化学，格外扎眼。

难怪她如此激动。

苏娅又顺着化学那一栏往下看，惊愕地发现，赵奕的46，居然是在尖子生行列。

更多的只有2、30，最低的还有个位数！

苏娅被这个成绩给吓到，她又顺着成绩往前看，发现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王轻杏这三个大字。

化学考九分的街溜子……

她确认了，可能就像赵奕所说，这个老师没有几分本事。只是，这种帮助其他人的事情，有必要做吗？

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啊…

不，赵奕刚刚就帮了她。

那她就再试试，对着其他人释放善意吧。

苏娅像是一只胆怯的乌龟，缓慢犹豫地想要把脖子缩回到壳内。但是在片刻后，她还是颤颤巍巍地，写下几个字。

［我试试吧。］

在被欢喜的人群围住的时候，苏娅却悲凉地想着。

如果自己竭力讨好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