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眷正弯着腰,脚上的新拖鞋还没来得及换下,和他脚差不多大的鞋,是新的,也许是给他准备的。
“肖勐。”
肖勐站直身体,脑子里乱得很,他知道贺沉安踏出这个门,他们就会像人海中的两粒沙,不可能再有交集,可是他就是不想这样,起码在他没有彻底解决他心里牵挂贺沉安这事,他没办法这么放他走。
向眷瞧他这副模样,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爱。
他没有去细问牛奶,谁都知道牛奶只是个幌子,于是敛了刚刚的气愤,心平气和地问他:“等会做题吗?”
肖勐不敢再乱说,怕又惹他生气,点头:“做一会。”
向眷看他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他能感受到肖勐的善意,换回新买的拖鞋,拎着书包去房间。
“我说牛奶是真的,真的热了。”肖勐跟过去,欲盖弥彰之意过分明显。
他个子比向眷要高出半个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一截藕断般的脖子,扎在白T里,弧线漂亮而自然。
向眷放回试卷,长睫毛在眼皮下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你不喝为什么要热?”
肖勐愣了下:“热多了。”
向眷轻嗤了声,没有再刨根问底:“行。”
肖勐眼睛弯了弯:“我去拿。”
向眷瞧着他出去的身影,嘴角轻轻扬起,看着走出去的那抹高大身影,褪去了一身小西装,却始终没能褪去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礼貌和温柔。
哪怕是和不喜欢的家教吃饭,也会先买单;即便再讨厌他,也会准备拖鞋;自己热牛奶也会帮身边的人热一份…
他刚刚差点因为一时的恼意放弃了他,向眷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他情绪一向稳定。
因为对他而言,除了外婆和贺沉安这个朋友,没人能够真正地影响他的情绪,所以很少会情绪失控,今天是偶然。
作为家教,怎么也不能对学生发火的,可是看见肖勐那种自暴自弃的样子,他实在没忍住。
肖勐把热牛奶放到桌上。
昨天讲到第三道题,向眷并不着急继续往下讲:“昨天的前三道题目你还记得吗?”
肖勐包夜加打游戏,脑子里混沌一片:“不太记得。”
“不要紧的,我们慢慢来。”向眷温温开口,“今天可以多讲一会,先把昨天的知识补上。”
补课并不在于补了多少新内容,对既有知识的掌握也很重要。
向眷拿着黑水笔在草稿纸上临时出了三道和前三道同样题型的题目。
笔画干净而隽秀,只是草稿纸,却也被他认真对待。
肖勐俯视着他的侧脸,水笔为他添上几分斯文气,真好看,他想要是老师都长向眷这样,那他也不至于上课睡觉。
向眷写得认真,脑子里一边思索着前几天写过的题库,一边和睡意打架,想得仔细时,摁了把太阳穴,强打精神写完题目,却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他揉了揉眼睛,驱散些困意,把草稿纸递给肖勐。
肖勐瞧着他因为打呵欠泛红的眼睛,蓄了些水光,令人烦躁,看着面前的草稿纸,包了一晚上夜,哪还记得昨天学的东西,握着笔,故作思索。
向眷:“30分钟,你先做。”
他说完,托着腮,眼睛低垂着,瞧着面前的草稿纸,但实在太困了。
空调温度恰好,加上喝了热牛奶,睫毛覆盖在眼皮下,浅浅闭上眼假寐。
肖勐抬头就看见被手撑着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漏了一拍,抿着唇,轻声地说:“喂~”
向眷没回。
肖勐伸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两下:“老——师——”
向眷依旧没回。
肖勐胆子大了些,抓着笔,拿笔帽轻轻朝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伸去,碰了碰他的睫毛,又黑又长。
向眷眼睛眯了眯,吓得肖勐缩回笔,笔尖不小心戳了下自己的手,疼得还没来得及哼出来,眼看着撑着的手肘下滑,那颗可爱的脑袋往下倾,肖勐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的下巴,睡熟的人毫无知觉,脑袋全托于那只大掌。
妈的。
操。
他是服了这人,差点下巴就要摔桌上了,还能睡这么死,是猪头吗!
那睡着的人侧了侧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肖勐呼吸一滞,浑身所有细胞因为这样的亲密的动作而烧了起来,手心微微沁出些细汗。
彻夜未眠的困意被这一托全部驱散。
“贺~沉~安~”肖勐轻飘飘地叫他。
依旧无人应声。
他慢慢凑近这张依托在他掌心的脸,这回看得更加仔细,巴掌大的脸包容了精致的五官,乖巧服帖的头发泛着营养不良的栗子色,皮肤白得像纸,那长睫毛看起来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沈蔚之前很喜欢的BJD娃娃。
那种奶呼呼的娃娃,脆弱不堪,一点点风吹日晒都会导致变色损坏,因此沈蔚宝贝得很,而面前的人却是鲜活的、真实的。
向眷身上透出的脆弱感是表象,他不会像娃娃一样轻易损坏,正因如此,激起肖勐心底那丝莫名其妙的虐待欲,想瞧瞧这真实的BJD娃娃是不是经得起各种造作摆弄。
午后的阳光将卧室镀上一层暖橙色的光芒,纱帘被空调吹动。
肖勐收了满脑子无法控制的想法,他怎么可能虐待一个大活人!真是疯了!
连沈蔚都知道好好疼她那假娃娃,他却想糟蹋真娃娃。
一手托着脑袋,一手穿过那细瘦的腰肢,将人从老板椅上托起来。
也不知道这人平时吃的什么,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太多重量,甚至能够感受到腰肢间的骨头。
肖勐想要是力气再大些,估计能把这腰掐断。
他把人轻轻放到身后的大床上,托着腰的手却被压在了白T下。
看着那人睡得很死,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腕。
那人却不知死活地侧身,刚抽出几公分的手被压得更加严实。
肖勐蹲在床边,呼吸略沉,咬着后槽牙,目光落在那彻底睡熟的人脸上。
真他妈想把他从床上弄起来!
看他可怜,给他挪床上,结果落得这下场!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不知道是不是嫌冷。
肖勐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扯过羽绒被,盖在了向眷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抽出被压着的手腕。
心烦意乱,脑子里又晕又炸。
说不清是这人造成的,还是一宿未眠造成的。
他只知道自己再不离开会走不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他,猛地将人往床中间一抵。
然后大步冲进洗手间,一顿狂冲。
“操。”肖勐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低头看了眼,“那是男的!你懂不懂,老子不可能为了你去喜欢男的!”
……
冷水根本无法冲散那阵心底泛起的燥意。
他从小到大,除了对陈眷有过一丝眷恋再没喜欢过其他人。
而且他对陈眷那份喜欢也不是感情里那种喜欢,是喜欢陈眷身上那股阳光的气息,即便开刀做手术也依旧会笑着跟他讲笑话的阳光。
再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喜欢一个人,更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可刚刚有那么一瞬,他很想靠近小家教,很想抱抱他。
肖勐靠在冰冷的墙面,水哗啦啦地落下。
——现在这社会,喜欢跟性别无关。
陈慕飞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来。
性别,喜欢。
他搓了把脸,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让他感到陌生,十七八岁的男生,偶尔有些反应也正常,也会自己解决,但次数并不多。
肖勐更甚,平日里打游戏、打球、泡网吧根本没有太多精力去想那档子事,而且在他的认知里,性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话题,与他甚远。
就算喜欢,也是喜欢女的!
他再次坚定了自己不可能为了那玩意,掰弯自己的取向。
人要遵从本心,不能勉为其难。
他喜欢姐姐,黑长直的姐姐,漂亮的姐姐。
开学第一件事,他要找个姐姐谈恋爱,去他妈的男的,去他妈的家教,都去他妈的……
滚烫的血液、冰冷的水流,肖勐脑子里被那截腰、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填满。
水柱晃动,他靠着墙很久很久才缓过神来,刚刚的行为令他羞愧,脑子里的场景更让他无地自容。
今年夏天真热,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年,热得他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