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丘 第2章 第 2 章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就爱骑骑骑～”

“等一天它嗝屁了以后我就掏心挖肺喝血吃肉肉~！”

桑芾桃骑着小毛驴哼着歌，路上折了条柳枝往阿福的驴屁股上抽啊抽。

她才不像猫儿一样，把驴当成宠物，不过是个代步的畜生罢了。

阿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骚动着屁股，桑芾桃差点被甩了下来。

前去县里路，地势险要，抬头是山涧巉岩，低头是湍急和谁，远眺是树林合抱，稍有不慎，小命就断送了。

“再调皮，把你炖了做个驴肉火烧驴肉汤驴肉饺子。”桑芾桃伸手抓了一把阿福头上的一撮驴毛。

“啊——哦~~！”阿福对桑芾桃进行了驴声控诉。

叫得还听得劲儿，桑芾桃笑了笑，看了看前面路边一棵的大柳树，再走半柱香就到了。

她坐累了，跳下毛驴，牵着阿福往前走。

远处有路人看见了桑芾桃，只见姑娘一身绾色衣裙，将她的身型朦胧勾勒，一步一步，从青峦山黛里走来，宛如一只报春的禾雀鸟，叫人心舒畅。瞧她牵着毛驴，定是心疼毛驴不肯骑，多么善良啊！

“哟，芾桃姑娘今天还是这么准时啊。”县城里猪肉铺子的钱大娘见了她，热络地打招呼。

“我想钱大娘了，所以这才来了！”芾桃俏皮地答。

“瞧你这小嘴的甜，大娘怎么就这么稀罕呢！”钱大娘说，“等会回去的时候来找大娘，特地给你留了些猪蹄子，给你算便宜！”

“好嘞！”

她在县城里，也是很出名的，因为她是县令唯一的干女儿。

而且，县令与其夫人，并无子嗣。

也就是说，桑芾桃是这县令夫妇俩唯一承认的子嗣。

桑芾桃生得美，人又好说话，根本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心地善良，县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芾桃姑娘！我新摘的杨梅，让县令大人尝尝。”说罢将一个用叶子包好的满满一包杨梅塞给了她怀里。

桑芾桃一手牵着阿福，一手正想把那杨梅塞还给他，谁知道人已经跑远了。

“芾桃姑娘，我新钓的鲤鱼……”

这县令名叫陈劲柏，六年前来的安庐县。

他来了以后安庐县的子民越来越富庶，生活也越来越好，头几年闹大旱的时候，不仅用自己的钱郡里购买粮食，贴补人民，还给管辖范围内的农民减了赋税，子民自然爱戴于他。

桑芾桃打了一路招呼，终于到了县令府宅。

桑芾桃捏了捏笑僵的脸蛋儿，一会还要继续笑呢。

管家牵走了桑芾桃的小毛驴。

“干爹！”桑芾桃对这府宅熟悉得很，径直走到了前厅。

桑芾桃的声音刚刚响起，走廊处前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

虽是中年，仍然气度不凡，气色不错，可惜看上去不大开心。

桑芾桃从没见陈劲柏开心过。

虽然她这个干爹广受群众爱戴，不过据桑芾桃所知，他很少去县衙，县里的各种大小事宜都放权交由县丞和县尉处理。但是奈何陈劲柏水平太高，大事决断方面上无与伦比，几次挽救子民于水火中。

“芾桃来了。”陈劲柏面不改色，目光却盯着她背后的竹篓。

桑芾桃奉上了她官方又标志的友好笑容。

“今日炖汤，陈皮猪心汤。夏天啊，是排去体内杂物的最好季节，这个汤，最适宜夏季祛火，这陈皮是我晾了三五年的老陈皮，实乃清热解毒的靓汤，干爹快尝尝！”

府里的奴仆早就把厨具摆好，只等她把美食满上。

“三年就是三年，五年就是五年，怎么会是三五年？”陈劲柏这个人，就是较劲得很。

桑芾桃习惯了，知他不是刻意刁难自己，于是继续为他布菜。

“主菜则是仔姜卤鸭，嫩仔姜味清香而辛辣，祛湿祛风最好，我用小火卤了一个时辰，鸭肉肯定酥软极了，您快尝尝。”桑芾桃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桑芾桃还特别为这只卤鸭配了个野树莓酱，酸酸甜甜，解腻开胃，而且这个野树莓，是在她家小香丘后面的浅溪旁采的，别提多天然健康了。

“还有这个，拍黄瓜。”桑芾桃介绍菜品时，眉眼都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爽口得很。”

“干爹快试试。”

那菜从食盒里取出来，还冒着热气，呈在盘中，香气四溢。

“你今日同我一起吃，还是陪你干娘用膳？”陈劲柏问道。

桑芾桃想了想答：“我去陪干娘。”

陈劲柏点了点头，“多陪她说说话，她最近心情不好。”

“干爹放心，我保证把干娘逗得乐呵呵的。”桑芾桃拍着胸脯保证。

“我相信你，去吧。”

桑芾桃便朝着后院走去。

她刚走，陈劲柏拿起那镶了银的木筷，慢条斯理地夹着桑芾桃做的菜。

只见是越夹越快……

县令府宅，分前中后各三院，建造精美，大户人家。

每个院子的庭院里头都种着兰花，放着奇石，摆放位置颇有考究，这夫妇二人都是有追求，有情趣的人。

桑芾桃绕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别院。

“干娘，桃儿来了。”桑芾桃不似在前屋那样大声吼叫，现在的声音可爱动听。

屋里走出了一个年长的妇女，身穿着玄绿暗色的衣服，面色严肃地对桑芾桃说道：

“夫人等了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语气里带着苛责。

“林嬷嬷，我错啦！”桑芾桃板起小脸，严肃地认了错。

桑芾桃在林嬷嬷的注视下走进了屋里。

屋里榻上坐着一个美丽夫人，她肌肤胜雪，白到发光，甚至比桑芾桃更加白皙，柳叶眉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穿着轻薄的禅衣，禅衣上绣着精致的兰花刺绣，蓝花绿叶，典雅极致，怡人心脾。桑芾桃在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女人的精致感。

这妇人名叫卫香合，是桑芾桃的干娘，更是她紧抱的大腿之一。

“桃桃来了。”卫香合对桑芾桃伸了伸手。

“干娘~”桑芾桃甜甜地叫了一声。

“今天给你干爹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做了陈皮猪心汤，仔姜卤鸭，还有蒜拌黄瓜！”桑芾桃甜甜地答。

“桃桃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菜式。”卫香合对桑芾桃的厨艺早教领教过了，象征性地夸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闻闻，干娘新做的香膏，怎么样？”

卫香合今年三十又五，身上总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气，做事也不讲究那样多的规规矩矩。她把那双不沾阳春水的葱白玉手伸到桑芾桃鼻子前，用热切期待的眼神示意桑芾桃快闻闻。

桑芾桃对待卫香合的事，毫不敷衍。

她闭上眼睛，认真地品位着卫香合的新香膏。

“我闻到了夏天的味道，荷花，荷叶！”桑芾桃闭着双眼，忽然脸上露出了愉悦的微笑，只听她接着说：“我仿佛看见一个身穿白纱衣的凌波仙子，踏着无穷碧的接天莲叶，款步而来，她步步生莲，她顾盼生辉……”

“诶~”卫香合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把手收回，自己又嗅了嗅，“这么好闻吗？”

林嬷嬷站在一旁，嘴角抽搐，她活了这么多年，伺候过多么尊贵的主子，马屁精见过无数，但像这么浮夸直白的，还是头一回见。不过这丫头一向如此，不过是在拓宽她的认知下限罢了。

“好闻好闻。”桑芾桃哈巴狗似地点头。

“干娘这还有一些，待会给你带走，咱们娘俩都要香的……”卫香合回忆了片刻，继续说：“步步生莲的凌波仙子一样……”

“谢谢干娘。”桑芾桃抱着卫香合撒娇，“干娘对我最好啦～”

“哎呀，都是即将成亲的大姑娘啦，怎么还如此爱撒娇呢？”

“我不要成亲，我要一直陪着干娘，我舍不得干娘。”

“干娘也舍不得桃桃，不过你可别说不嫁人的任性话，我们桃桃长得跟天仙似的，一定要找一个人护着你的，你干爹和我，年纪越来越大，虽然现在还能护着你，可等将来干爹干娘老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呢？”

卫香合满眼慈爱地继续对桑芾桃说：“更何况那仲孝文也是你干爹和我千挑万选的，是个善良的孩子……”

卫香合看着桑芾桃满脸忧虑，拍了拍她的手，说：“嫁妆你不用担心，干爹和干娘会为你添置好的，你就等着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就好了。”

“谢谢干娘。”桑芾桃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林嬷嬷看着眼前“母女情深”的两人，她打心底不喜欢桑芾桃，这女子做事目的性太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纯真无邪，况且这心机并非是今日才有的，大概是六年前，那时候桑芾桃不过十岁，十一岁大，那时已经显露出来了。善良的夫人偏偏就吃她那一套。

“好啦好啦，咱们吃饭啦。”卫香合对林嬷嬷吩咐道：“嬷嬷，把饭菜端上来吧。”

“干娘今天请你吃顿好吃的。”

桑芾桃看到卫香合的表情，顿感不妙。

这位夫人午膳很少同县令一起吃，因为她口味特别。

林嬷嬷接过婢女递来的桌案，上头放着一个赤纹陶碗，陶碗里头盛满了一坨黑色的东西。

桑芾桃隔着一米远已经闻到了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味道又熏人，又熟悉。

“干娘，这？”

“就是它！它又来！”

它又来了，奥鲍鱼。

类似于现代的腌制做法，不同于现代加入各种酱料调味，这道菜追求的原汁原味，不过将鲍鱼装在奥器内，以盐水淹没，将其埋入地下，使其自然腐烂，待鲍鱼腐烂发酵后，挖出食用。

桑芾桃在卫香合热切目光注视下，夹起一块腥臭乌黑的鲍鱼放入嘴中。

“好吃！干娘，好吃！”她真切的笑容让人瞧着觉得真的是好吃极了。

林嬷嬷笑了笑，看着桑芾桃僵硬地咀嚼着那奥鲍鱼。

“等会你回去，我让林嬷嬷装些给你带回去，给你祖母和小妹尝尝。”卫香合殷切地说。

桑芾桃看着眼前长得跟林妹妹似的干娘，谁能想到，这女人独爱吃味道刺激的食物。

她家县令的身体，用温润的食物将养着；她则是重口味患者。一天能有早、晚两餐凑到一块吃饭，实属真爱。

桑芾桃抱着装满了鲍鱼罐子走出县令府宅时，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不得不说，这个菜的后劲太大。

她抱着小灰驴，奄奄一息。

“阿福，我羡慕你，是头驴，不用吃菹鲍鱼。”

“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