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算卦吗 第4章 第肆章

“师父，师兄昨夜没有回来吗？”

林商看着睡眼惺忪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小姑娘，一时语塞。

林玉今日一大早天未亮的时辰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虽然很仔细，可静谧中微微响起的推门声林商还是听到了。他给自己和阿雪留下的，是一封离别信。他了解自己，就像自己懂他一样。他知道自己会劝阻他，而他也清楚他不会动摇，索性直接离开。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只能各自保重。

可是这些话，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和阿雪说。

“阿雪……你师兄他……”

阿雪揉了揉眼角，一脸困惑。

师兄怎么了？

林商内心泛起了一丝酸涩。他当然知道阿雪对林玉的依赖，她是他带回来的，从小到大，她都跟在他的身边。可是，有些谎言或许能一辈子不被戳穿，而有些谎言，甚至隐瞒不到下一个时辰。

“阿雪，你今日随师父去大泉安寺可好？”

被林商一说，阿雪又忘了自己要问师父的事情，她记得昨夜里来的那个人叫师父林大人的。这会儿听到要和师父一起去大泉安寺，只下意识的缓缓点头。“可是师父，师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她忘了另一件事，却还惦记着林玉。

林商一摆手背过身子，“你师兄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你快去换洗，成什么样子。”

阿雪不疑有他。林玉原本就经常被师父派出去做事，偶尔也会隔上一两日才能回来。

只有林商，在阿雪应声之后回头，看着小姑娘转身回屋时信以为真的神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

香火旺盛，烟雾缭绕。

今日恰逢十五，大泉安寺里的善男信女来来往往，漫天的烟雾让人恍若仙境。

阿雪对这里早已熟悉的犹如自家的小院子一般，才刚一进了寺院大门，就从林商的身后跑了出来。“师父，你去找住持吧，等忙完了去膳堂寻我就是。”

林商忍不住失笑。可不是么，许多年前，一开始带阿雪来大泉安寺的时候，他和林玉还很怕她走丢了，总是要时不时的看她。可几次之后，他就知晓了。只要找不到这小姑娘，去寺院里的膳堂里一准儿能寻到她的身影。

“你莫要给小师父添麻烦。”

阿雪咧了咧嘴，一双眼眯起来。“师父放心就是。”膳堂里的小师父们她都熟悉的很，尤其是空镜小师父，比她年纪还小一些，每次讲话却和师父一样老成，她总是忍不住逗他，看他一本正经的和自己碎碎念，说着小施主不可不可。

只是今日，在熟悉的膳堂里，阿雪却没有见到空镜小师父的身影。在门口蹲了半晌，正在晒太阳的她忽然感觉面前一道阴影。微微仰头，她看着面前的人，快速的眨了眨眼。

“你，你……”

苏昆昨晚没有同沈翊一起去林商那里，苏仑回来也没有和他提起林大人还有个小徒弟，自然对阿雪一无所知。这会儿，乍一看到蹲在地上的小姑娘，苏昆抿了抿嘴唇。一看到她，他就想起昨日里送出去的一百文，心疼。

“姑娘，你算卦都算到佛祖眼皮子底下了？”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阿雪一瘪嘴，往旁边挪了挪脚步。这家主仆什么情况，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盘算着往回要钱吗？

见阿雪一脸不愿意理睬自己的模样，苏昆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真是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比苏仑还过分。

不过，今日看小姑娘的装扮倒是正常了许多，比起昨日，起码顺眼了不少，甚至还能看出些美人骨相。

思绪飘远，苏昆以拳掩嘴，清了清嗓子。“姑娘，你可晓得寺里的斋堂何时过堂？”

闻言，阿雪眨了眨眼，闪过一丝狡黠。“三十文。”音落，她又在苏昆略显震惊的目光中，小手一抬，指了指膳堂门口的一处小木箱。“喏，在这儿捐了香火钱，半个时辰之后去五观堂就好了。”

一刻钟之后，阿雪拦住从外归来的空镜，眉开眼笑。“小师父，这是今日的斋饭钱。”

空镜看着阿雪手里晃的小木箱，一时有些迷惑。再往里看，果然是铜板。可是……大泉安寺的斋饭历来是不收钱的啊……怎么阿雪小施主今日会这般？

*

沈翊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居然会在大泉安寺里再碰到林商。

“林大人。”

林商也没想到。他一脸狐疑，又带着一丝戒备的盯着眼前的翩翩公子，他来这儿做什么？

“世子。”

沈翊一拱手，视线却越过林商，瞟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院子，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家父与住持有些交情，晚辈趁此次前来峄城，替家父探望长辈。”

三言两语，他便轻飘飘的交代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这话，分明是他随口胡诌的。沈侯爷当年确实和大泉安寺的住持有些往来，但侯爷到现在大抵还不知晓他来了峄城。他不过是因为苏昆苏仑之前查到的消息，前来探探。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林商。

“林大人今日来这里是？”

对沈翊，林商几乎一无所知。当年辞官离开朝堂之后，他确实是下了一趟江南，可在那边甚至没怎么歇脚，故意留了几处痕迹之后，他就又快马加鞭的走陆路到了峄城。这十多年来，他带着林玉和阿雪，早已融入了寻常百姓家。昨夜意外见到登门来寻他的沈翊，他就猜到了，大抵是京城里的那位，可能会有什么动作了。只是当年事，早已烟消云散。他现在唯一的担忧，便是林玉与阿雪。林玉心思沉重，此番独身上京，他怕他会被有心人利用。又怕自己遭遇这一遭，恐不久之后许是要被卷入制衡中，只是到那时，阿雪该如何是好。

“顽徒喜欢这泉安寺的斋饭，老道便不免厚着颜带她来了，只是刚刚与她走散，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如此蹩脚的理由，从林商的嘴里说出来，倒是没有一丝违和。

沈翊言笑晏晏，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却依然保持着面上的谦和。“不知林大人是否需要晚辈帮忙？”

他音落，跟在他身后的苏仑便自觉地朝前走了半步，朝着林商弯腰。

见状，林商不慌不忙的摆手，语气客气又疏离。“无妨，小徒从小随我在峄城长大，对这里倒是颇为熟悉，不必劳烦世子。”

沈翊也不再坚持，向林商告辞之后，与他擦身而过，直直的走向林商身后竹林里的院子。

那是林商刚刚走出来的地方。

“世子，属下刚才接到线报，林大人养在身边的那个林玉，今日卯时离开了峄城。”

沈翊放慢了速度，却没有停下脚步。“往哪边走？”

“看方向大约是京城，属下已经让人跟着了。”

京城？是林商让他去的吗？去做什么？

“让人跟紧了。”

苏仑应声称是，等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属下在这里等世子。”

却不曾想，沈翊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脚步一转，却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父亲和大泉安寺的住持多年前的确有些往来，可他却清楚，不过是泛泛之交，他这样突然前来拜访，倒是真的会让住持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而且刚刚，他也是看到了林商的身影才故意走过来试探。林商退隐之后，便是一个悠闲老道的模样，如何与佛家住持的关系这般亲近？

思索间，一道黑影落至他的面前，举止恭敬。

“世子，裴公子飞鸽传书。”

沈翊眉梢微挑，伸手接过信笺。

裴赫的字很好认，横不平竖不直，所幸，一共就歪歪扭扭寥寥几个字。【听说你要定亲了。】

沈翊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眉眼中透着汹涌阴沉的气势。

“先回京。”

苏仑站在沈翊的身后，目光稍稍一瞟，就能看到字条上的字，一时憋住了气，愣是怕惹到主子。大安朝民风开放，他们家世子又被称为京城第一公子哥，饶是许多姑娘家不好太过主动，也有不少高门贵府的夫人每每在见到侯夫人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提上自家姑娘那么两句，只是虽然侯夫人也心急，却还是拗不过这么个心尖尖上的独子。只不过，这次是谁，居然能让侯夫人趁着世子不在的时候应了？

苏昆见到沈翊的时候，吓了一跳。往后蹭了两步，用手肘碰了碰苏仑。

“世子这是怎么了？”脸色黑得仿佛随时就要有人倒霉了。

苏仑横了他一眼，和沈翊拉开了一点距离之后，才压着嗓子低声开口。“回京。”

苏昆一愣，回京？“林大人那边搞定了？”

只是他话音才落，沈翊就蓦地转过了头。“苏昆跟我回去，苏仑留在这边。”

他急着回京不过是解决麻烦，能让裴赫特地飞鸽传书给自己递消息，只怕是这次的麻烦，不会像往常一般好打发。

但林商这边，才是重事。“保护好他。”

苏仑一滞，随即抱剑握拳。“世子放心。”

只有苏昆，一脸懵。怎么突然就回京城去了？即刻就启程？不吃斋饭了？他香火钱都捐了啊！三十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