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 第6章 六

爷爷不是大慈善家，也不会预知到二十年后闻镜爸爸能站在闻氏的顶端，这一切的促成，皆因爷爷曾答应过闻镜母亲，只要她开口，世康永远为她敞开门。

闻镜的妈妈叫谭简宁，快三十年前，世康在国外的工程项目出现纰漏，爷爷紧急飞往非洲，彼时谭简宁作为翻译团的一员随行。

那边环境艰苦，爷爷落地后边赶往现场勘探，团队夜以继日地商讨，总算找到了解决方案，可爷爷却因水土不服染上了怪病。

援非工程性质特殊，本来就因为世康的原因耽搁进程，因而爷爷将大部分随行人员都赶去了现场候着待命，以便及时处理突发状况，唯独将年纪轻的谭简宁留下来和当地医护人员沟通。

病情来势汹汹，爷爷住院后愈发严重，谭简宁查阅资料后意外发现医生的用药剂量似乎有些问题，和院方几经争吵无果，谭简宁花了一整夜时间劝服董事长秘书，天还没亮就将爷爷送往了百里之外的华人医院。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当地药品匮乏，医生只会滥用抗生素，病好不好全靠命，要不是及时换了医院和治疗方案，爷爷恐怕凶多吉少。

爷爷病好之后，觉得这个小姑娘果敢聪慧，也很有主见。谭家儿女众多，谭简宁并不受宠，否则也不会来世康实习，爷爷有意提拔，谁知她却一脸甜蜜地称毕业后就要举行婚礼，尽管她很喜欢世康的工作，但是不得不回归家庭。

爷爷阻挡不了，送了她一份丰厚的新婚礼，并称婚后若还想回来，尽管到世康来找他，可这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闻霆将眉眼与谭简宁有几分相似的闻镜送到宋家。

爷爷将闻镜留下，起初只指派了两个佣人照顾他，衣食住行都还妥帖，只是小男孩辗转在多处寄居，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个性，很难沟通，甚至连病了都咬牙撑着并不吭声。

爷爷动了恻隐之心，将小闻镜接到身边住着，亲自养育，佣人难免有不尽心的地方，既然答应了照料他，养一个潇潇也是养，加一个闻镜便一块养，他还不算老，公司有大儿子顶着，还有精力做这些。

“不说这个了，你还可以吗？”宋潇潇拿起刚刚解下放在桌上的手表，准备同虞恬继续逛街。

“恬恬！潇潇也在啊！”

宋潇潇闻声扬头，下意识和坐在她右手边的虞恬对视了一眼，真不巧，竟在这里撞上了虞茜和他的未婚夫，傅朗嵩。

二人同时站起身，一一问好。

虞茜和傅朗嵩二人从小到大都是圈里的标杆模板，是大人们口中常挂着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他们并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家世相当，任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天作之合。

“不介意我们也坐在这吧？”

“当然。”

虞茜温柔地笑了笑，拉着傅朗嵩坐下，她紧挨着坐在里侧的宋潇潇，这样一来，傅朗嵩只得在虞恬旁边落座，正好也是宋潇潇的对面。

侍者上前递上菜单，虞茜点了杯热巧，而后指尖悠然地点在菜单某处，对一旁的未婚夫道：“朗嵩，还是拿铁？”

傅朗嵩含笑回应：“多谢。”

桌子底下，虞恬握住宋潇潇的手，无聊到在她手心乱画圈圈，虞茜是她大伯家的大堂姐，优秀的人总要需要蠢材衬托，虞恬不幸就是那个蠢材。

她在家里公司挂个闲职混日子，堂姐在国外分公司历练回国后，带着漂亮的履历直接空降管理层，出了家门，虞茜就不是她的堂姐，而是虞副总。

虞恬天生有些怵大堂姐，单独的相处让她十分不自在，没话找话道：“姐，你和朗嵩哥也来逛街啊！”

“在附近视察，过来吃个午饭，朗嵩想喝咖啡，没想到能遇见你们。”

宋潇潇看了眼桌上的表，三点多才吃完午饭，虞茜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自然又理所应当，不愧是日理万机的虞副总。

不消一会儿，虞茜说了声“失陪”起身去卫生间，虞恬这才放松地玩起手机来，“朗嵩哥，我和潇潇还有事呢，一会儿就不耽误你和姐姐约会啦。”

还没等到堂姐回来，虞恬就先收到了她的微信，需要她帮忙买下某品牌的卫生用品，最近的一家屈臣氏在商场东侧，而他们所在的咖啡店在西侧，可虞茜还在卫生间里等着用。

她将微信消息拿给宋潇潇看了一眼，立马起身对傅朗嵩说道：“朗嵩哥，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要我和你一起吗？”宋潇潇问。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这种突发状况，她姐一定不希望看到旁人在场，虞恬摆了摆手，拿着手机往外走。

桌上只剩下宋潇潇和傅朗嵩，她的咖啡已经变凉，而傅朗嵩面前的还冒着腾腾热气，防止尴尬，宋潇潇决定一言不发装哑巴，避免和他进行交流。

“潇潇…”傅朗嵩并未打算配合她的表演，闲适开口道，“昨天怎么没接我电话？”

“没看到。”宋潇潇又补充道：“后来忘了。”

“潇潇，你不用抵触我，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的确没必要将关系弄僵，宋潇潇搅动着凉透的咖啡扬了扬唇角：“没错。”

咖啡杯旁的手表在灯光的照耀着闪着细碎的光，傅朗嵩依旧气定神闲地寒暄：“朋友的美术馆下周六开业，我这里多出一张邀请函，你要是有兴趣的话…”

“谢谢朗嵩哥，但是，”宋潇潇摇头：“太不巧了，下周六我已经答应了老公，要陪他去打高尔夫。”

闻镜对不起了，拿你出来当借口想必你也不会在意。

傅朗嵩很意外，“我以为你和他…没想到，挺好的。”

什么表情？她和闻镜相处得很好很奇怪吗？为了避免傅朗嵩还误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宋潇潇含羞带怯地抿唇一笑，像是感叹一般呓语：“要是早点爱上他就好了。”

说罢，她做作地捂唇，似乎在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朗嵩哥，我去前面看看小蛋糕。”

接着就慌慌忙忙地离开，徒留座椅旁整齐堆叠的购物袋。

小蛋糕只是托辞，她百无聊赖地在展示咖啡杯的橱窗前流连，很快就等到了返回咖啡店的虞茜姐妹俩。

落座后，没等虞恬提出离开，宋潇潇的手机率先响了起来。是家里的电话，甫一接通，那端的文嫂惊慌不已：“四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什么事吗？”宋潇潇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文嫂很少打电话给她，莫非是爷爷出事了？

“老爷子有点不舒服，不肯去医院，我想你要是有空的话，回来劝劝。”

爷爷年近八十，身体各方面机能逐步退化，但是能让文嫂这般担心的，只怕不是常见的小病小痛，挂完电话，宋潇潇也没心思再继续逛街了匆匆起身就要告别。

虞茜看她一脸焦急，柔声询问：“潇潇，你开车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虞茜沉思片刻，“正巧我也要回去，朗嵩，下午没事的话，送送我们吧。”

从商场到虞家老宅正巧会经过宋家别墅，但宋潇潇不想麻烦他们，忙不迭婉拒：“我家司机马上就来。”

“潇潇，你是恬恬的好朋友，又和朗嵩认识多年，把我当姐姐就好，不要那么客气，走吧，恬恬，东西拿好别落下了。”

“是呀，潇潇走吧，姐，我也跟你一起回去。”虞恬也劝道。

话已至此，宋潇潇也不矫情，道谢后提起购物袋同几人离开咖啡店。

出了门，她往身后看了一眼，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不过还是回家看爷爷要紧，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

在门口和虞茜一行人告别，宋潇潇顾不上形象，往家里飞奔，包包连同给闻镜的礼物一同丢在沙发上，转身就往爷爷房间跑。

不在，刘医生也不在。

“爷爷？”宋潇潇边喊边掏出手机，她循着铃声来到花园，见爷爷悠闲地卧在躺椅上听着京剧，刘医生正在给他做腿部按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爷爷！我听文嫂说，你有点不舒服。”她望向刘医生，关切道：“刘医生，爷爷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你这孩子，平白无故的去医院干嘛！”刘医生还没开口，爷爷就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说文嫂，厨房那么大一滩水不收拾，差点给老头子滑倒！”

怪不得电话里文嫂那么担心，原来是她出了纰漏。虚惊一场，还好没有滑倒，宋潇潇放心之余忍不住啰嗦：“爷爷，您去厨房干嘛！需要什么跟文嫂他们说呗。”

“怎么，自己家厨房，我还去不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爷爷有说有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宋潇潇彻底放下心来。

“回房吧，别妨碍我听戏。”

爷爷挥手将她赶走，宋潇潇嘴上说着好，走了几步后移身躲到树后。

爷爷的指头还随着节奏打拍，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宋潇潇从树后离开，她得去检查下家里没铺地毯的地方还有没有容易滑倒的区域，爷爷就交给刘医生来照顾吧。

“走了？”沙哑的声音响起，很快被掩盖在京剧刚劲有力的唱腔当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