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潇潇小时候是比别的小朋友圆一点,白白胖胖的,活脱脱一个小团子。
小团子整天乐呵呵的,满世界乱跑,偌大的庭院根本困不住她,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偏偏没一点心眼,一颗糖就能把她哄出去。
宋爷爷深知钓鱼执法不对,但这也是未雨绸缪,提前教育,
“潇潇,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糖,吃多了烂牙齿。”
“不经爷爷允许,不许出家门。”
然而,收效甚微,下一次不用吃的,换样玩具照样能把她勾出去。
宋爷爷也明白,他管的严,不想过早地把她送到学校去,家里也没个同龄人玩伴,隔壁的Cici他原先也挺欢迎她和潇潇做朋友的,后来发现,Cici懂得太多,经常性口不择言,诸如你爸妈不爱你这种早熟话语,宋爷爷看不过去。
少个朋友总比心灵受伤害要强得多,再留个一年,他就把潇潇送去上学。
想当初元湛还小的时候,他可是当了一段时间的甩手掌柜,左右有他父母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潇潇不一样,她爹妈才是真正的甩手掌柜,这多少天没回来了,得有四五个月了,转头潇潇都未必认得出他们。
他也不好过度苛责,因而这责任便落在了自个儿头上,退休了也不得安宁,宋爷爷养孙女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忧愁中度过。
因而,闻霆求助到他这里的时候,宋爷爷起初是不太愿意的。
提供诸如资金一类的支持,他是义不容辞的,毕竟他曾答应过谭简。
然而要将一个半大孩子养在膝下,这付出的精力,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经不住。
改变念想的转折是在见到谭简儿子之后…
即使是现代医学发达的今天,分娩依旧具有很高的危险性。可宋爷爷很难接受谭简去世的消息,她还很年轻,怀孕时还特意寄了封书信到世康,谁曾想…世事无常。
小家伙只比潇潇小一个月,瘦弱,面黄肌瘦,怯怯地站在他爸爸身后,看身量顶多只到潇潇的肩膀,指甲不知是谁剪的,光秃秃的看起来都替他疼。
宋爷爷有些看不过去,闻霆处境再难,也不至于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孩子买,裤子松垮垮的,一看就不合身,身上的长袖卫衣袖口都松了,还有个破洞。
闻家那老头年轻时的风流债,反倒成了他宋家的苦恼。
“几岁了?上学了没有?”
闻霆把瘦小的闻镜往前一推,只把小家伙推得一个踉跄:“宋爷爷问你话呢。”
“你别推他呀。”宋潇潇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栗黄的短头发被文姐扎成两个小揪揪,此刻一边的小揪揪上横叉一根杂草,她抱着一块波板糖,钻进爷爷的怀里:“爷爷,吃。”
“爷爷不吃,乖乖坐着,不要乱跑。”
闻镜怯生生地抬眼,看到那块硕大的波板糖以后,很快垂眼不再去看,尽量吐字清圆:“四岁,还没上学。”
“宋老,”闻霆大掌覆在闻镜脑袋上,不顾他的僵硬,生生揉了几圈,苦笑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原先他姨婆倒是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可孩子身上总莫名出现藤条印。”
说着,他径直捋起闻镜卷边的袖口,细伶伶的手臂上赫然两三道深浅不一的粉色伤疤,有些才刚刚愈合。
闻霆的确存着卖惨的心思,但这伤口如假包换,他好不容易挤进闻家,闻家偏又不承认闻镜这孩子,他只能把孩子寄养在外面,本以为谭简的三表姐主动提及养育闻镜是因为心善,谁曾想私底下将他打成这样。
纵使只是谭家的亲戚,如今的他也招惹不起,没在闻家站稳之前,只能先将闻镜养在外面。
思来想去,谭简临走之前那封未写完的书信倒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人家的家事,宋爷爷也不多问,他把闻镜拉过来,轻轻抚摸上伤疤,柔声关怀:“疼不疼?”
闻镜摇摇头,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在这里,这个看起来很面善的爷爷会不会和姨婆一样喜欢打人,不管怎样,说不疼总不会出错。
余光里又瞟到那块存在感极强的波板糖,它的主人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闻镜悄悄咽了咽口水,复又低下头去。
“你要吃糖吗?”波板糖沾上了她的口水,宋潇潇从文嫂给她缝制的小兜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他的手心里,她表情真挚,“很甜很甜的。”
闻镜不敢拿,偷偷看了一眼宋爷爷的脸色,又转身犹疑不定地看向父亲,得到肯定后,他垂下握着巧克力的手。
“潇潇,带你闻镜弟弟出去玩,不可以出家门,知道吗?”
“我知道啦!”她弯下腰拉住闻镜的手:“弟弟我们出去玩。”
哥哥上了中学后,陪她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爷爷又不许她去找Cici玩,她早就盼着结交新朋友了。
“弟弟,你要喝果汁吗?”
爷爷不准她出去,她把弟弟带到自己的玩具房总可以吧,玩具房在二楼,文嫂他们正在准备晚饭,她趁其不备溜到冰箱下面,仰着头打开冰箱门,把元湛哥哥常喝的果汁抽了两瓶出来。
沉甸甸的,她一手提一个,昂着下巴指路,“先上楼,然后左边走到头就是啦,你喜欢芭比娃娃吗?”
“我还有积木,你要看故事书吗?”
果汁太沉了,宋潇潇把瓶子放在台阶上,缓了缓,她有些捉摸不透,新来的玩伴会说话吗?
好像是会,那他是不是不喜欢她,怎么不和她说话呢?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哈”了一声,拎起果汁噔噔往楼上跑:“你为什么不等我啊?”
他走得也太快了。
闻镜坐在窗边角落里,抱着本童话书自顾自看着,逃离爷爷的监视,宋潇潇仰头吨吨喝了大半瓶果汁,太好喝了,她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趴在垫子上,疑惑着翻看童话书的下册。
弟弟还是不说话,这本书不好看呀,她不明白。
这种体验感是前所未有的,哥哥就算是在学习,也不会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啊,他偶尔会转头,“潇潇,渴不渴?”
“肚子饿不饿?”
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果汁,宋潇潇把瓶盖掀开,这难不倒她。
她迈着小短腿上前:“弟弟,你渴不渴?”
“弟弟,肚子饿不饿?”
弟弟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仍旧一言不发。
宋潇潇有些伤心,她一屁股墩坐在他旁边,突然发现,弟弟翻书时用的是左手,右手呢?一直紧紧握着没有松开。
指缝里隐隐看到黑色的巧克力。
哎呀,巧克力在兜兜里,她怕被爷爷发现不敢吃,犹犹豫豫间将糖纸剥来剥去,现在可能被弟弟握化了。
她往前挪了挪,捉住他的手腕,尝试去拿掉他手心里的巧克力。
闻镜很抵触,满眼惊惶地往后退。
“你别怕。”宋潇潇缩了缩胳膊,把毛衣袖子拉出来半截握在手心,掰开他的手指,一边擦着黑乎乎的巧克力一边道:“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带你去洗手吧。”
卧室里的浴室爷爷特意改造过,多了一个比成年人用的要矮上许多的洗手池,她始终拉着闻镜黏糊糊的手,直到把他放到温水下面。
弄脏了新毛衣,宋潇潇心虚地将袖子一圈一圈卷起来,假装看不见上面的巧克力渍,看到闻镜关了水龙头,她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块粉红色的小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干净手。
末了,她放下毛巾,撅起唇在他的手指上呼呼气:“你的手疼不疼呀?”
呼呼…她慢慢吹着他短短的指尖。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手上仍残留着余温,闻镜缩回手,紧紧抿着唇。
“好吧。”小大人一样,宋潇潇牵着闻镜的手回到玩具房,她从地上捡起故事书:“我读给你听吧,我认识好多字了,你呢?”
不等他答,宋潇潇翻到童话书的第一页,空白处贴着一张花花绿绿的标签纸,她指着上面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你认识吗?”
“宋潇潇。”他突然张口。
“你说话了!”宋潇潇惊喜不已,圆鼓鼓的脸庞上小嘴巴张成个“o”形,“你怎么知道我叫宋潇潇的啊?”
宋爷爷刚刚喊她潇潇,他听到了,虽然还没有学到“潇”字,但此刻,闻镜已经将这个字记在了心里。
从记忆中抽离开来,闻镜俯身在她额角浅浅印下一吻。
“宋潇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我把衣服弄脏了,爷爷训我训到天黑。”
这么深刻的惨痛记忆,她怎么可能会忘。训完以后,爷爷又教导她,要好好照顾新来的弟弟,和弟弟和平相处。
弟弟,这个词生疏地她都快忘记怎么说了。不能提,闻镜不喜欢听。
他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就想…”
“你想什么?”宋潇潇一激灵:“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吧?你才多大?”
闻镜:“……”
那会他才四岁,他屈指在刚刚吻过的地方轻轻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宋潇潇捂着额头委屈巴巴,“你还不承认,那你选秀那会住宿舍干嘛偷偷藏我照片?”
“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