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霁的过敏症状发作起来很快,大约十分钟就会传得庄园内人尽皆知。
滕颖之窝在床上默默数羊,数了有五六百只羊了,外头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不对劲啊,这么久过去了,贺霁那边怎么都应该有动静了吧。
滕颖之莫名其妙地爬起来走到窗边往外偷窥,从他的房间刚好能看到贺霁的院子,此时只有院灯亮着,屋子里全都是黑的,连佣人都休息了。
原剧情中,这个时候贺霁的院子里早就围满了人,爸妈也被惊动,叫了医生来给他诊治。
现在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是不是贺霁根本就没有吃那盘核桃酥?
虽然滕颖之试过数次想要更改剧情都以失败告终,眼下这段关键剧情也不一定能更改,但贺霁那边一直没动静……他是反派小配角,不能更改剧情,可贺霁是主角,也许主角能量很大可以更改剧情呢?
这么想着,滕颖之心里的忐忑不安到底是消散了一些。
他起身去放了一池热水,早从一开始得知要接贺霁回来的时候,知道要开始走剧情的滕颖之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一整天吃不好睡不好,忐忑不安,此时泡个热水澡正好能放松一下。
如果贺霁身为主角,真的有能量去更改剧情,那以后自己只要不像剧情里那样处处挑衅暗害,未来那些难堪痛苦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滕颖之,他对贺霁这个真少爷没有任何恶意。
滕颖之叹了口气往水下沉了沉,被水汽打湿的鬓发贴在两颊,眉间满是愁绪。
尽管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没有发生,可他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即便以后真的能和贺霁化解矛盾,不用吃强制剧情的苦,滕颖之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滕颖之是身穿过来的。
他是个Omega,而这个世界里是没有ABO三种性别的,只有男人和女人。眼下再过几天滕颖之就满20岁了,也就是说他很快要迎来第一次发情热,可这个世界没有Alpha没有抑制剂……
Omega的发情热和Alpha的易感期不同,后者只要不受到过于强烈的信息素刺激,特殊时期的不适完全可以靠意志力硬抗过去,意志力强的Alpha甚至只会情绪暴躁一点,完全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Omega则大大不同,如果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或及时注射抑制剂,要面临的是除了生理上生不如死的折磨,还有精神上尊严被求.欢本能所吞噬的耻辱。
念及此,滕颖之本就低落的情绪,又多了一层阴霾。
在这个没有ABO的世界里,他上哪找Alpha?上哪找抑制剂?
滕颖之几乎想沉进浴池里用洗澡水把自己淹死算了的时候,外面忽地响起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警笛声,接着便是佣人们慌乱的脚步和惊呼,都从他刻意留的窗户缝里钻了进来。
滕颖之愣住,怎么会有救护车开进庄园来?!
他立刻起身抓起浴袍披在身上,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跑到呼呼灌寒风的窗边往外看。
只见贺霁的院子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救护车的红□□光交替照在他脸上,映出他满眼的惊讶。佣人们乌泱泱地在院子内外围了一圈,已经睡下的父母也被惊动,披着袍子满脸担忧地和医护人员奔进去。
滕颖之呆了呆,还在想是不是他记错剧情了,原剧情是贺霁过敏症状刚开始发作就呼叫佣人,联系了私人医生,然后甩出录音笔给滕颖之定罪。
虽然闹得也挺大,但远不如眼前的阵仗,救护车都直接哇呜哇呜地开进庄园了,这要是不刻意压消息,天不亮就得传遍整个上京的上流圈。
流落在外20年的真小少爷贺霁,被接进家门的当晚就被救护车拉走……
滕颖之都能想象得到外头会掀起什么样的议论,而自己这个假少爷当然就是被议论的中心了。
尽管录音笔没用了,可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后,只要他跟爸妈说是滕颖之骗他吃过敏原,那这个罪就得滕颖之来担。谁都不会相信刚被找回家门的贺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栽赃滕颖之,那真相只能是滕颖之这个假少爷感觉地位被威胁,容不下刚被找回来的真少爷了。
贺霁这招,太狠了。
连狡辩的余地都一点不给滕颖之留,虽说他本就没打算狡辩什么,穿过来的这两年也做足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开始面对贺霁这么明显且强烈的恶意时,滕颖之心里还是塞满了委屈憋闷,还有一点点愤怒,最后在静谧中均化作万般无奈。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窗户,抱着膝盖靠墙呆坐在地毯上,浑身湿漉漉地发着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冷,像只被猛兽逼到洞穴深处无路可逃的小动物。
“叮——”的一声,扔在床上的手机发出新消息提醒。
滕颖之转头看过去,又呆坐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上前查看。
头像是一块提拉米苏的人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一个句号。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句:【十五号回。】
以前滕颖之接到对方发来的句号都会很开心,现在心情着实压抑苦闷,提不起半分喜悦。他内心复杂地看着对话框,有点想无视,又有点不甘心,最终还是用冻僵的指尖敲下回复:【不是十四号吗?】
对方很快回复:【十五号。】
滕颖之抬手擦了一下眼尾湿润的痕迹,虽然难受得想哭,但敲下的回复仍然活泼热情,没有显露半分此时的无助情绪:【好的NO怕盆~小熊拍胸脯.jpg】
发完后滕颖之也知道对方不会再回复了,便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自己顺势拱进被窝里,连吹头发的力气也没了,就这么囫囵睡了一夜。
翌日,滕颖之是中午醒的,意识回笼就觉得喉咙痛得要命,身上也没有半分力气,脑袋更是疼得要裂开一样。
“小少爷您醒了?王医生来看过,说是您着凉发烧了,上午打过点滴刚刚退烧,您现在有没有胃口吃点东西?”管家陆伯守在床边一上午,见滕颖之醒了立刻关切询问道。
滕颖之了然,他身体素质本就一般,正常人湿着头发在大冬天呼呼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也要病倒了,更何况是脆弱的Omega。
“不想吃。”他声色喑哑,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周围,只有陆伯在,便忍着不适问道:“我爸妈呢?”
陆伯忙道:“昨天晚上二少爷似乎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诱发了心脏病,现在还在医院呢,先生和太太都在医院陪着。”
也就是说,贺霁现在还没醒,不然早带着爸妈回来兴师问罪了。
滕颖之默默叹了口气,死都不给他一个痛快。
一整天滕颖之都躺在床上,虽然退烧了但还是难受,陆伯来劝了好几次总算让他喝了点水,便不再打扰,让他好好休息。
晚上滕瑞承和贺西棠的车回来了,夫妻俩神色各异,司机听吩咐直接把车开到了滕颖之的小楼下面。
滕瑞承皱着眉有些无奈,贺西棠那张保养得年轻貌美的脸上则是明显的怒,和杀气。
“滕颖之呢?让他过来!”一进大厅,贺西棠连大衣外套都没脱,便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
陆伯匆匆从二楼下来,“太太,小少爷早上就发烧了,身上不舒服,现在还在睡呢。”
贺西棠对孩子寄予厚望,平时对滕颖之的管教是十分严格的,但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自然还是以健康为重,其他什么都能放一放。但现在听到陆伯这么说,贺西棠却是一反常态,眼中怒意不减,直接吼道:“他现在就是死了也给我把他抬下来!”
滕瑞承坐在旁边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出声,只对陆伯摆摆手,示意去照着吩咐办。
陆伯诧异于夫妻俩的异常态度,也不好多问,只能上楼去叫人。
贺西棠在原地踱步,胸口剧烈起伏,不知道揣着多大的气。
滕颖之被叫醒的时候自然知道下去会遭遇什么,过了这么久反而平静不少。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浴袍,起身进衣帽间换了身睡衣出来,淡淡问了一句:“贺霁也回来了吗?”
陆伯摇头,“只有先生和太太回来了。”
滕颖之哦了一声,率先走出房门。
他刚露面,贺西棠刀子似的眼神便往他身上扎去。
滕颖之迈下最后一阶楼梯,小声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叫我?”
因为还在生病,滕颖之的精神和生理都不舒服,神色憔悴,皮肤苍白,两颊却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宽松的睡衣挂在单薄的身上晃荡,的确是一副来阵风就能刮倒的病中模样。
滕瑞承一看便有些心疼,缓缓站起身。
“你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贺西棠对此全然不顾,死瞪着滕颖之快步上前,一手高高举起,眼见着就要狠劈他一耳光。
滕瑞承一惊,赶紧上前拦下,“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孩子动手啊!”
贺西棠用力挣开他的手,仍咬牙切齿地盯着滕颖之,“弄清楚什么?你难不成觉得这是小霁拿自己生命危险开的玩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滕瑞承两头为难,既不觉得贺霁会拿自己的性命撒谎,也不觉得滕颖之会故意害人,便问道:“颖之,你昨晚是不是给你二哥送核桃酥了?”
滕颖之点头,对贺西棠刚才要扇他的举动心有余悸,也有些失望和委屈。
“你二哥他对核桃过敏,爸爸知道你平时喜欢做些小点心,以后注意点就好,给你二哥的东西别放任何核桃。”滕瑞承看到滕颖之委屈的眼神,尽量放缓了语气跟他说话。
贺西棠一把推开滕瑞承怒道:“注意什么?昨天晚上接小霁回来时我就没瞧见他有什么好脸色,会那么好心去给小霁送点心?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滕颖之,今天我话跟你说明白,我是小霁的妈妈,这儿是小霁的家,你要是容不下小霁,你就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