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岐刚想要开口辩解, 顺带着把这句话揭过, 却没想到谢衍竟然抢先一步回答道,
“顾公子不偷腥, 他是直接泡鱼缸里了。xinghuozuowen”
说罢,谢衍便揽着苏怜的肩膀, 将她半携半抱着, 拉离四处漏风的六角亭。临走时, 还目光如刀地瞟了眼顾岐,似乎千言万语的脏话都包含在复杂的目光中。
顾岐打了个寒颤, 觉得今夜的风格外的冷,连肚子里的烈酒都暖不起来他的心。
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的日子,一片灰暗。
这厢, 谢衍没理会顾岐半死不活的神情, 而是直接牵着苏怜的手,把她一路领回东厢房里。
手掌中的细指冰凉, 也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
谢衍脸色稍沉, 忍不住说教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怎么还不睡觉, 还在院子里乱跑。”
苏怜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答道,
“我是夜里突然醒了,看见你不在,心里着急, 才想去问顾公子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谢衍垂眸,看见她的小脸被冻得煞白,被遮掩在毛茸茸的狐裘里,格外可怜兮兮,心里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他无奈地揉揉眉心,轻叹一声。随后帮她解开她颈间的细带,将披风脱下来挂到架子上。
“行了,以后无需担忧。”
“快睡吧。”
苏怜乖巧地点点头。
折腾了这么久,她早就有些困了。
而且自从怀了身子,她的腰越来越酸,只要多站一会,腰椎那里就像是扎上银针一般,刺痛酸麻。
她脱掉绣鞋,坐在床褥上,用拳头轻轻捶了捶后腰。
谢衍看到她双眉微蹙,脸上一副难忍的神情,又看到她止不住地揉腰,心里便知道,她腰痛的毛病又犯了。
或许是之前她在后厨做工时便累到过,现在有了身孕,便加重了。
他探手过去,按住了她的腰侧,手掌微微使力,帮她揉捏着。
“我帮你按按,你先睡吧。”
身后的手掌力道适中,似乎还带着一股暖流,苏怜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将脸埋在软枕里,阖着眸子,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或许是因为天色太晚,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嗜睡。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苏怜就陷入昏睡里,连谢衍帮她翻了个身也没察觉到。
她身上搭着条天蚕丝的被褥,双手乖巧地放在身侧,呼吸平稳,睡颜娇憨。
谢衍帮她掖了掖被角,当手扫过她的小腹时,却忽地顿了顿。
他伸手覆上去,仔细抚过,却忽地发现,她微隆的肚子似乎有些过于鼓了。
女子三个月时肚子便会这么大吗?
谢衍不知。
但他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些惶恐来。
看来还是要让顾岐再帮她看看脉象,以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荆州城估计也呆不久了,多则十天,他定要带苏怜回京。毕竟此处到底是不安全,让苏怜在此处待产他也不放心。
还是早日回京的好。
现在崔柴的事以及铁矿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他回去也好向四皇子交差。
这般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谢衍也有些困倦了,他两眼有些干涩,或许是在矿洞里被瘴气熏到了。他轻揉了揉眼角,旋即褪掉靴子,翻身上榻。
谢衍怕压到苏怜,便只占了床榻的一角。
他没用枕头,只将手臂虚虚地垫在脑后,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了。
***
次日,谢衍先是派人给崔柴的伤口简单地处理了一番,又给他灌下去几幅固本复原的药汤。
等到他精神好些了,说话不再口齿不清时,谢衍带来三两个暗卫,来到崔柴的床榻边开始问话。
崔柴没有搪塞,反而是意外地配合,将他所经历之事,皆是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在宛州时,曾被宛州的郡尉一纸诏书征到兵营,他被编入的是宛州的守城军,然而他在宛州的兵营里还没呆上几天,便被军中副将寻了个由头,将他连同五十多个青壮士兵送出城。
他们每日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足足行了十几天,才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坳里。
随后,他们这五十多人被编入了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名头的军队里。
崔柴回忆,那里的人不知名字,只知对方的编号,足足有将近一万人之多。
他们没日没夜地训练,蹚泥潭,练兵阵,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叫苦不迭。
若是训练任务繁重就罢了,每日的饭菜也少得可怜,一顿只有一张玉米面的烙饼,还有碗散发着腥味的肉汤。
很多人都暗中计划了逃跑,崔柴也是如此,但当他看到有一个逃跑未遂的士兵被抓住,直接被砍了脑袋。最可怕的是,他死后,锁骨和腰腹都被穿上铁链,整个人被挂在兵营门口,日日被老鹰啃食。
崔柴有一次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发现那人的肠子都流了满地,被吓得几日都没胃口。从那以后,兵营里的人大多都歇了逃跑的心思。
后来,崔柴被选作了兵营中的小头领。
因为他生的壮实,武功也不错,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多言不多语,所以兵营里的副将格外地喜欢他,将他升作身边的侍卫。
也正是因为如此,崔柴才有机会从那处山坳坳走出来,来到了荆州,被安排进周知府的府宅里看家护院,同时也直接效命于他,帮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随着他越来越受信任,后来趁着年节,求了个恩典,将自己的老母亲从宛州接到荆州来同住。
但却没想到,周知府却暗中派人给他母亲喂下一种奇毒,只因为他怀疑崔柴生了异心,便想借着他母亲来控制住崔柴。
说道这里,铁打的汉子眼中也泛起泪花,
“我母亲本就身体不好,后来被喂下那药,我每个月只能靠着周知府赏给我的解药,拿去给母亲续命。
“您…能不能施以援手,将我母亲从周则手中救出来?”
青年的眼中闪现出愤恨的光,如同草原星火,似乎要将仇人焚烧殆尽。
谢衍背在身后的手转了转玉扳指,双眸微眯,谨慎地判断崔柴话中的真假。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开口说话。
“我自然会帮你,只是…你需要将那处山坳的位置,以及你在周知府手下做过些什么,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你可否能做到?”
崔柴神色一愣,他看到面前男人气质贵重,带着上位者的强大气场,似乎比周知府还凌厉几分。他知道自己是糊弄不得的,不过只要能救出母亲,就算是从豺狼爪下,奔入老虎口中也没关系。
他捏紧拳头,旋即点了点头。
谢衍见他应允,心里也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有一事不明。
崔柴本来在周知府手下做的好好的,为何要逃走?
他不禁皱眉问道,“还有一问,你不是在周则手下颇得重用,为何又要从他手下逃走?”
崔柴神色一黯,双唇翕动,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他喉结微动,挣扎许久才缓缓道,
“我…曾经心仪一女子,最后却被周则收为小妾,玩弄致死。”
他说得极为艰难,眉间紧锁着阴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颓然的雾气。
谢衍不愿意再戳破别人的伤心事,于是决定不再逼问。他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拿纸笔上前。
“你现在便一五一十地从头说到尾,他们会仔细记下。明日我便会派人去救你母亲,你暂且安心。”
崔柴听闻他的话,心中感激,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当即应下,丝毫都没有推托。这个贵人眉眼间都是端方清贵的气质,想来也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红着眼圈,带着一身伤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朝谢衍磕了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坚决。
谢衍叫小厮把他扶起来,按回榻上。他最是受不得别人如此大礼,他沉声道,
“你安心养伤吧。”
说罢便推门出去了,留下暗卫将崔柴的供词记录在册。
他还要推敲一下今晚该如何去将崔柴的母亲救出来,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周则的地界上明目张胆地与他作对,实在是危险重重。
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心中的计划极快地成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些人目的在崔柴,那他便找人装作崔柴将他们引走。
等周围的人撤走去追“诱饵”后,他们便可以将崔柴的母亲解救出来。
谢衍双臂抱胸,长指轻敲着袖口,心里将计划从头到尾捋顺一遍,确认没有纰漏后,便开始侧首,朝着一旁的谢七舟吩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