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生 第83章 李氏女

李家发生诸事，珠儿也已由童鬼复生，亦不再痴愚，便没了“沾文气开悟”一说，阮钰理应告辞。既如此，他便主动向李化辞行。

李化听珠儿提过阮、应二人不凡之处，唯恐是自己招待不周怠慢他们，自是连连挽留。阮钰见他慌乱，稍一思忖已知缘由，为安这老人家之心，也就多留了几日。期间珠儿常来给两人送饭，又小心翼翼向阮钰请教学问。阮钰见他诚恳，亦知他聪慧，也就提点一二。不几日，珠儿获益良多，待他便越发恭敬了。

又是小半月过去，阮钰已作了几篇文章，便又想辞行，也好依照先前的打算，前往苏州。他与应辰商定后，再去问李化辞行一回。

李化仍是挽留，这回却是挽留不住，于是只好劝他们多住一日，待他次日好生替他们践行后，再送他们离去。

阮钰也就答应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晚，阮钰刚放下书卷、要沐浴更衣时，忽然心中微动，不由朝窗外看去。

夜色微深，有夜风“呜呜”而来，卷来一阵寒意。

如今虽已入秋，可这寒意也仍旧有些不同寻常。

阮钰正眉头微皱，身边倏然多出一股暖意，侧头一看，原来是好友应通溟不知何时来此，与他并肩而立，将那些寒意驱散……也将他那一丝不快驱散了。

应辰抬眼道：“有鬼物过来。”

在应辰话音落时，李家的院门极轻微地颤动起来。

寻常凡俗人等看不出，阮钰却是瞧见，乃是院外有许多鬼物鱼贯穿门而入，才使得院门那般。

众多鬼物簇拥着一名鬼女行来，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却各个规矩守礼，目不斜视，很有严谨仪态。那鬼女满头珠翠，生得也十分娇艳，此刻被百来鬼物前呼后拥，却不见分毫跋扈之色，眉眼神情甚是温婉。

都站定后，鬼女朝向窗边，盈盈下拜，嗓音柔和，恭声道：“楚江王府三子妇李慧，拜见应帝君，见过阮相公。”

阮钰一怔，见应辰只随意点头，并无与之对话的意思，便回礼道：“敢问姑娘为何来此？”

鬼女轻声回答：“妾生前为李氏女，如今得珠儿前往幽冥通报，才想起生前之事，故而前来此地，探望父母。”又说，“听闻应帝君与阮相公在此小住，妾理应前来拜见。”

阮钰恍然，再一思忖，也曾听过李老曾有一女闺名“小慧”，尚未及笄便已夭折，如今这位李慧姑娘，可不正该是那位姑娘吗？

他忙说：“姑娘客气了。”

鬼女李慧抿唇一笑，再行一礼后，率领一应鬼众飘飘忽忽，朝院中主宅方向去了。

那边似乎是有人预先提醒，有些焚纸祭酒的动静，但没上盏茶时间，那边就没了声息。有婀娜鬼影被鬼仆扶出来，又飘飘忽忽地出了院子，其鬼气的方向，似乎是在东邻。

阮钰遥遥而看，微微不解。

应辰轻哼一声：“那鬼女入幽冥不久，鬼身脆弱，赶路过来自然疲乏。她是去给东邻密友托梦，明日附身再来。”

阮钰一顿：“鬼附身于人，可于人有伤？”

应辰道：“若是寻常鬼物，自是要虚弱一场，但此女已嫁于阴神，则不在此列。”

阮钰心下微松：“既如此，便要恭喜李老一家团圆了。”

应辰瞥他一眼，不再提这事，只叫书呆子再读一段书，就早些睡觉去。

书呆子自是应命。

·

次日，过来有东邻少女翩然而至，很快被李化老夫妇迎入房中叙话，正是好一番的相拥倾诉，老妇的哭声竟透出门来。

阮钰虽不去打扰，书房相距那处也颇有段路，可以他如今五感六识，也能隐约听到一些。那老母之心苍天可鉴，而他不过是个失去亲人不几年的少年郎，如何能不因其悲恸而思及己身父母？不由眼眶也微微泛红。

应辰贵为龙族少祖，但情感淡漠，除却与阮钰日夜相伴外，与旁人多是萍水相逢，纵有故旧，也是盏茶交情，此刻并不能感同身受。

眼见小书生如此低落，他略思忖，屈指在左腕上一抹——霎时间，他左腕上显出一枚鳞片，犹若银髓打造，银光湛湛，极为华美。

应辰微微转动左腕。

那银鳞光芒忽而暴涨，一瞬晃在了阮钰的眼中。

阮钰被晃得眼花，“哎”了一声，情绪一散，转头看向银光看出。

这一看，就看见了那枚银鳞。

阮钰不由低呼：“通溟兄，这是你的鳞片么？”

应辰略一点头，抬手在那银鳞上一挑。

下一瞬，银鳞弹飞而起，被应辰右手指尖拈住。

与此同时，他左腕银鳞所在处泛起一抹血光，但转眼即逝，恢复如初。

……话虽如此，也仍旧将阮钰唬了一跳，饶是他平时慢吞吞，此刻却慌忙抓住了应辰左腕，口中也急切道：“兄长剥自己的鳞片作甚！”剥鳞何其痛苦，方才分明见了血，他这好友，怎就不知惜身？

应辰挑眉，暗忖这书呆子嗓门倏地恁大，又随意抓过阮钰左手，将银鳞朝腕子一贴。

刹那间，银鳞已同阮钰左腕密密相贴。

阮钰不由愣住，讷讷开口：“兄长？”

他伸手摸了摸，那鳞片与他的皮肉黏在一起，仿佛原本便生长再那处一般。他轻轻去抠，倒也不疼不痒，只有些坚硬之感。

正阮钰惊讶时，银鳞上方光华一闪，竟就这般消失不见，他再去摸，那处就还是与原先皮肉一般温软了，越发显得奇异。不知为何，他却隐隐明白银鳞尚在，似乎只消他一番呼唤，便又能显现，心随意动……

诸多疑惑，阮钰再看应辰，既觉新奇，又倏然明白好友剥鳞是为给他，一时又急又气，既喜且恼，百味繁杂，竟不知如何发问。

还是应辰嗤道：“一片鳞罢了，还值得你如此作态？”

阮钰皱眉：“兄长，这剥鳞之痛……”

应辰摆手将他打断，说道：“痛个什么？一眨眼工夫罢了，书呆子莫多话。”

阮钰登时一噎，要说的话尽数说不出了，不过也因应辰这一番举动，他心思越发都在眼前好友身上，也想不起来其他来了。

应辰又同他说：“这龙鳞有我几分气息，可显可隐，能辟邪祟。但有那要用邪术迷惑你者，皆不可得。平日里你若不用，便不去管它，若有难以应对之物对你不利，它自能替你防备一二，待我前来助你。”

阮钰听好友叮嘱，最终还是接了好意。

“小生知道了。”但到底忍不住又道，“日后兄长定要多多爱惜自己才是。”

应辰见阮钰殷殷唠叨，眉眼再无愁绪，便扯了扯嘴角，道：“我知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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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李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