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群青子琪的手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前,看警车一辆辆地开走。和任东风那边一样,这栋房子的人都会先被送到县里面的警察局录述口供,在那之后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当然,这是在建立在顺利破案的基础之上,如果案情需要拖到两三天,也应该准备好随时被传唤的准备。
因参加婚礼而需要借宿在此的亲戚朋友们,三五个零星聚集在芳蕊家大别墅外的空地上,他们的神情因为山中的雨色而变得模糊而暗淡,我看着这片肃穆的场景,如同视野里透过一张浸水的玻璃一样。
经过今天早上的一系列事情,这里的人都无时无刻期盼着离开这片山区,离开脚下这片名为娘子山村的土地。
所以当一辆辆载人警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人群总要紧张地拥簇向前。
对我而言,离开这里有好有坏,一方面脱离了封闭的环境,所有人的处境也就不至于那么危险了,另一方面,杀人凶手很有可能依靠这一点时间就能完全毁坏关键性的证据。
群青依然冷漠的放空的眼神,让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子琪无所谓的眼神让我觉得她什么都没想,我们就呆呆地站着等片警带我们上车,同时也等待着黄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吗?交给当地警察局。”
“嗯~不然呢,我们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处理吧,”
群青冷冷地打了一个哈欠,“毕竟也不算是工作,有经验也不代表一定要去管吧…放放松,你太认真了一点啦…”
她侧过头来看着我,用十年前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我皱起的眉毛,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是露出了现在这样的表情吧,一种想要做出什么事情的坚毅的表情。
“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非常喜欢管这种闲事,也很喜欢玩侦探游戏啊。”
“不过我们这次是过来度假的,即使想要继续查下去,这边的警察也不一定会像洛泽维一样随便我们进出现场查线索了哦。”
群青说的很对,过了这么多年,我仍旧被这种扑朔迷离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吸引。
人一生会有一些时候无端地想要做一些于自己无利但又会感觉到快乐的事情,现在的我,就处于这种状况之下,即使知道条件不允许,即使知道放一放就好,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是被娘子山村的谜团牢牢吸引着。
“我知道,但我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这个。”
我的眼睛现在应当是坚毅地看着群青的。
眼前的这个留着蘑菇头短发的女生依旧不甚在意地对我挤出了一个微笑,”那就多等一会儿吧。”
我还没有明白她在讲什么,在我们背后,冯朵带着杨芳蕊慢慢走上前,说是要和我们坐同一辆车去县城的派出所。
“真的很不好意思,”杨芳蕊低着头给我们道歉,“麻烦你们了,那么远跑过来,饭没吃到,还让你们遇到这么麻烦的事。”
“这个先不要说了,大家还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李子琪朝后面的乡间别墅瞧了一眼,“再就是马上离开这里吧。”
负责接送我们的警车可以容纳将近六个人,我和群青子琪三个人挤在最后排,目送着芳蕊家的别墅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在道路拐弯处依旧能瞥见昨晚我们见到的挂满一山的土地庙形状的坟冢,随着我们离娘子山村的距离越来越远,压在我胸口的沉重空气仿佛又放松开来。
不知道为何只是呆在那块地方,就能让人有一种被危险环绕的压迫感。
“芳蕊,你之前和我提过的你们村子的传说,现在还方便讲嘛。”
原本预定在下午散步时的话题也被我在车内狭小的空间搬出来。
虽然开车和副驾驶的都是我们不认识的警察,但现在说起来这件事也不算太尴尬。
“好啊,不过也不能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啦。”芳蕊看着我们,她的情绪没有之前那样低落了,顺便打开了话匣子。
“一般来说这个传说是我爷爷奶奶辈的人才会知道的事了,这个也是我妈告诉我的。”
“据说娘子山这个地方在很早以前就有人住了,但是那个时候的娘子山还算了前面这一片现在是县城的地方。也就是说其实最开始住人比较多的一片区域应该是现在的县城。”
“当时这一片地方上游还没有现在修的水坝,所以到了夏天下雨涨洪水,或者地旱了收不到粮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连年收成都不好的话是要闹饥荒的,以前的人又很迷信,大概有几年夏天一滴雨都没有下过,这里的村长就找了在这一块巡游的一个老方士,那个老方士就说娘子山这个地方的土地爷脾气大,又说这里的山里面藏了一个修行几千年的怪物,那个怪物不高兴就不下雨或者下很多雨闹洪灾。”
“方士就告诉村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夏天的雨还没下下来,就要办很隆重的仪式来给那个怪物送吃的,怪物高兴了,就没有洪灾旱灾了。”
“这个故事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啊。”子琪皱着眉头。
“是吗?可能很多地方都会有这种说法的,也不奇怪。说到那个方士告诉村长破灾的办法,不单单是要办一个很隆重的庆典来让那个怪物开心,还有大量的祭品啊要献给他。”
听到这里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祭品如果说是羊肉牛肉猪肉鸡肉什么的还好说,当然,这些也是要的,另外一个可能现在我们听起来不太好的一个祭品就是要一个人。”
人祭也算是穷乡僻壤还没有开化的时候非常常见的手段了,我和群青并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
“这个人据说当时选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要太老的,太年轻的小孩也不要,就要已经到了可以结婚,但还没有结婚的青年女子。”
“还有,因为是那个方士说的,这个年轻女子还只能是处女和从小在这个村里面长大的。”
“等会儿,”冯朵打断了芳蕊的陈述,“这样的女孩子在村子里也不是很多吧,哪里够啊。”
“嗯,是这样的,所以据说是每十年一次。”芳蕊说的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女孩子被选中之后就会在求雨或者求丰收的典礼上面先是被举起来绕村子一周,然后应该是下药迷晕,最后被绑起来,由一群人抬上山。”讲到这里,芳蕊停顿了一会儿。
“之后呢?”
“之后就是,被埋起来吧,反正就是做祭品献给山里面的神或者鬼啊那样的东西了,肯定活不了的。”
“那个,我问一下,不会我们之前看到的神庙一样的小土地碑…”
我瞬间想到之前看见到的满山的神龛。
“不会就是埋在那下面吧…”
“这个…”芳蕊苦笑了一下,“实际上只是传说,我想应该不会真的埋吧,而且我妈和我说大概到上个世纪的时候就绝对没有这种习俗了。”
“那那些神龛你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嘛?”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妈和我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她说她出生的时候就有那些东西了,应该是和供奉土地神一样的东西吧,村里还有专门的人管那些东西的香火…”
“哦,还有,大概到上世纪的时候,那个习俗即使曾经真的存在也不可能继续了,因为活人祭肯定是法律不允许的。”
“怎么?我说完了,我就说是很无聊的传说吧,”芳蕊看我们的反应并不是很强烈。“而且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确也没什么关系…”
“不,”群青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无论如何是有一点联系的吧。”
“是吗?其实我也不清楚。”芳蕊用谨慎而疑惑的口气陈述着她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我可能也只能和你们还有我妈说了,我总感觉这几天死的这些人不正常,而且邓岳他们家的人看上去总是都很可疑。”
“可疑?”
“嗯,我总觉得他们家叫来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太多了…而且,我确实也不怎么喜欢他的姑姑。”
芳蕊靠着窗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她和未来未婚夫家的亲戚想必是没什么深厚感情的,这两个人之前的婚姻并不是直白的恋爱成果,而背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解释也让我难以找到很好的理由。
有些阴森的娘子山终于没有痕迹地从车后方的地平线沉没到银绿色的丛林与农田下,我们或许现在可以称之为安全了吧,我这样想着,打开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