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无话可说 第13章 狐鬼鸣 四

“小姑娘，来看看新做的胭脂吧！狐仙娘娘喜欢漂亮的人！”

“来这里看看衣裳呀！新上的款式，狐仙娘娘最爱的红色，保你富贵又荣华！”

“还没有买狐仙娘娘的面具吧？这里选！”

和寻常的城中街巷一样，充满烟火气，来往吆喝不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个人口中都念叨着“狐仙娘娘”。

“你们不觉得他们脸上的笑都有些奇怪吗？”

水青轻声细语道。

他们都发现了。

每个人都在笑，但一般而言，每个人笑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是露出的牙齿、肌肉走向，都应该是因人而异。

可从城隍庙出来的一路上，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笑容都好像带着标准，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牵扯他们的嘴角，调试到最佳的角度，变成了模板。

这些笑容初看热情，但看得太多了，不免让人汗毛倒竖，艳阳天里打冷颤。

“为何要买面具？”宋元歌往卖面具的摊子前走，自然地拿起其中一个白狐的问。

小贩笑：“几位是外地人不知道，今天昏时，狐仙娘娘选巫女，得戴着面具才能上街的。”

摊子上的面具颜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狐狸样子，尖尖向外翘起的吻部，和细长的向上挑起的眼睛轮廓。

鱼千慈也拿起其中一个红白色的看，手臂被水青握住。

“注意到了吗？”

鱼千慈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面具。

在她拿起面具的一瞬间，几乎是整条街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头没有动，仅仅是眼珠子。

只有一瞬息，就像是一种错觉。

“既然如此，我们就买了吧。”鱼千慈清清嗓音，也朝小贩笑。

小贩笑：“好的，每面十文钱。”

“哎呀。”鱼千慈不着痕迹地挡住宋元歌要拿钱的手，拍了拍脑袋，“不巧，我们没有带钱，一分也没有，这可怎么办？”

小贩的笑有一丝龟裂，像是卡机了一样没有说话。

“看在我们是初来乍到的份上，能送我们吗？我们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狐仙娘娘选巫女的活动呢。”鱼千慈继续微笑。

小贩又卡了一会儿，笑道：“好吧。”

四人于是挑挑拣拣，各自选了一面。

水青神情复杂：“小鱼师妹还真是……”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鱼千慈耸肩道：“这选巫女是秘境的陷阱的话，自然无论如何都会让我们参加的。而且这些人不知道是真人假人，花出去的钱可不能打水漂。”

她说的很有理，几人嘴上不说，心中却深深地折服了。

保险起见，他们都没有选择在这里吃东西，又在城里完整地走了一圈，最终来到了鹭台山的山脚下。

白雾浓重，即使是白天，能见度也止步于五尺以内。

他们用不了术法，只试着向前走了几步。

几步过后，又回到了原点。

“还不到时候吧。”鱼千慈提议道，“要不还是回城隍土地庙那里看看？”

应当今日是选巫女日的原因，土地庙人声鼎沸，他们找了几个看着顺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几句。

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车轱辘话来回说，无非就是傍晚一定要参加，狐仙娘娘会保佑整座城里的人云云。

楚青沅挤进庙中跪拜的人群，只有在狐仙娘娘像前，这里的人脸上的笑容才会收起，而是满目虔诚，一脸肃穆，拜他们眼里的大罗金仙。

狐仙娘娘满含笑意，手里的娃娃也欢快地抬着手臂。楚青沅嫌恶地鼻头轻皱。

他忍受不了这里的狂热膜拜，旋身想要跨出门槛，却在无意一瞥之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

这佝偻的老头躲在暗处，脸颊比黑夜里看还要凹陷的厉害，像一个饿殍，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鱼千慈与水青。

楚青沅悄无声息地移到他背后，用剑尖对准了他的侧颈。

“别动。”

老头又开始抖，吱吱哇哇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他应该是许久许久没有洗过身体，各种秽物积在身上，散发出不可明状的恶臭。

这对一贯喜欢干净的楚青沅来说简直是一种魔法攻击。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老头能不受诡异的微笑操控了——那只狐妖最恶心脏乱臭的人类，怕是连将自己的法力覆盖在他身上都不愿意。

忽然之间，老头向后朝他靠过来，楚青沅手一抖，前者便如被打开了笼子的脱兔一般跑了出去，一溜烟往人堆里扎，直接朝着鹭台山中奔去。

从未见过跑得这样快的老头，从未有过因为被熏到而失手的时候。

楚青沅脸色一沉，提剑追了出去。

“小师弟人呢？”人群的另一头，鱼千慈往两处张望了一番，没看见那束被扎得高高的马尾发。

她跳上最高的一处树杈，及时在楚青沅走出城隍庙前拦下了他。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乱跑？”

楚青沅堪堪止步，差点撞在她身上。

“你在看什么？是有什么发现吗？”鱼千慈看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远处浓雾弥漫的鹭台山，唇角抿起来，隐隐好像有些委屈。

“没事。”他收起剑。

老头已经跑得没影了，他也不想和鱼千慈他们一起对上那只狐妖。想到这里，他静下来，却始终觉得那股臭味在鼻尖萦绕不散，很是难受。

“小鱼师姐，”他小声道，“我可以去洗个衣服吗？”

鱼千慈不知他为何突然要洗衣裳，但此时也没什么事要干，头脑灵光一动，欢快道：“我有个去处。”

知会了宋元歌他们一声，鱼千慈领着楚青沅直接进了某一家客栈。

虽说不好城里究竟还有没有活人，客栈却是每一座城池里都有的一样东西。在这里，哪怕他们吃霸王餐，估计这群人也会微笑，提醒他们只要别忘记今晚的选巫女会就行。

于是二人登堂入室，在无数双眼睛的紧盯之下，自然地搞到了一间自带浴桶的上房。

“怎么样？”她在房中转了一圈，得意地插起腰，很豪华。

楚青沅迟迟没有动作。

哦，这房中有床榻有浴桶，唯独就是少了一个遮挡的屏风。小师弟面子薄，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我出去看着，你慢慢洗，不用着急。”鱼千慈识趣地出去了。

在她骤然拉开门的刹那间，所有直勾勾的视线全都回落到它们该在的地方，廊下的人若无其事，继续扮演它们各自的角色。

鱼千慈收起嘴角的笑容，将剑抱着放在胸口，是个防备的姿态。

这种无时无刻不被盯看的感觉着实烦人，她毫不怀疑，要是到了晚上他们还是没有灵力的状态，这些人一定会爬上来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房内，楚青沅将自己埋在浴桶里。

不知道这桶里的水是哪里来的，但他闻不出什么不妥，暂且将就着用。

鱼千慈出去的小片刻后他就后悔了。她在时还好，她不在时这房中的处处都透露出一丝诡异。

从他与水面齐平的视野看出去，正对一扇半开的窗牖。

逐渐昏黄的斜阳刚好在窗台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影子。

楚青沅的眼睛眯起来。

水面倒影中，他其实有一双和城隍狐仙娘娘像相似的眼型，此时眯起来尤甚，只是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气质纯良，从未有人说过像。

有邪风来。

窗扇被吹动，开的更大了一些。

楚青沅不动声色地按紧了木桶的边沿。

斜阳光晕中，一只黑色的狐狸影子一跃而上，蹲在窗台，朝他歪头，露出尖细的牙齿，像是在微笑。

楚青沅没动，屏住了呼吸，细致入微地观察它。

影子跳下来，走一步，身后就伸展出一条尾巴。它走得缓慢又优雅，身形也渐渐变大，影子中间是浓到极致的黑，边缘是不可直视的浑浊。

“楚……”细细碎碎的呢喃声，像是声音被在半空中扯开成万千碎片。

是假的，是假的……

楚青沅扶着桶沿的手臂绷紧。

还没到黄昏之时，是幻像，是假的。

可是那黑影越逼越近，像是看穿了他的恐惧，他能从模糊不清的一团黑中看见它窃笑的眼睛。

水花声溅，黑影骤散。

同一时刻，门“砰”地一下被撞开，闯进来的鱼千慈喝到：“楚青沅！”

下一句话“有妖气”确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嘴巴跌跌撞撞地“有”了半天，凝视着半个身体露出水面的楚青沅有些迷茫。

妖气的感应只有一瞬，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脸苍白的楚青沅，和她一样傻站在原地。

再看刚才被妖风吹开的窗扉，那里分明是一片砌得完整的墙壁。

楚青沅率先反应过来，猛的一下钻回水里，脖子到耳根都红透了，变成了熟透的浆果。

“师姐出去！”

鱼千慈反而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等一下，你……”

“出去！出……咕噜咕噜……”

楚青沅又将自己的身体往下沉，用手挡住关键部位，瑟缩在水桶里，急的拼命往后退，向外蹬着水花。

“……”

他抗拒如此强烈，鱼千慈被水花溅到脸上，无语片刻后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她想说她是修忘情道的，被她看光没什么，男男女女长得无非就是那样，多的也就二三两肉，何况他缩得那么快，水光摇晃，她其实没有看那么仔细。

她之所以茫然，是唯一看清了他脖子上戴的那个挂坠。

那条红绳，红绳下挂着的金玉镯子，先前在林泉之中看得模糊，方才看见了，是她曾经戴在手上十余年的东西。

试试这样排版，会看得舒服一些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狐鬼鸣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