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楚青沅从鹭台山走到无涯山,走走停停一路走了三年时间,这回他们不走大路,而是直接御剑。
四人在上空飞了五天五夜,好不容易看见了鹭台山的山影,才终于熬不住,顶着四对黑眼圈下地。
水青显然很少熬这么久,落地时都有些站不稳,鱼千慈扶了一把,她身体微僵,疏离地朝她道谢。
正是夜里,夏日未至,却已有夜虫在树林间此起彼伏地啸叫。
隔着一座没甚生气的黑压压的城池,西南方的鹭台山山影黑峻,连绵起伏,从后方包裹过来,像是蛰伏在夜里的怪物,能将这座城一口吞吃掉。
在进鹭台山前,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只是眼前的这座城没有亮灯,走近一步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几人敲门未果,飞身跃过了城墙。
“这难道是座空城吗?”
之所以这么说,实在是这城里连一盏灯火都没有,户户大门紧闭,就连酒肆歌楼这样通宵达旦的地方都黑幢幢如鬼屋。
他们顺着街道走,脚下的落叶零零碎碎,又察觉黑暗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虽不至于胆怯,但背后仍是毛骨悚然。
鱼千慈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一看,楚青沅这小子走得慢吞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放慢脚步,伸手想牵他,可楚青沅肉眼可见地有些抗拒,要往后躲,于是她顺手向下,只揪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拉近。
“跟紧一些,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楚青沅茫然地摇摇头。
“有人!”前面宋元歌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
鱼千慈沿着他的目光瞄过去,果然见桥洞边上,有一个趴在地上的黑影。
见他们看过来,那黑影翻身要跑,可宋元歌动作更快,一张浅黄符咒甩出,便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它,让它在原地动弹不得。
四人赶过去,水青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一看,不是什么怪东西,只是一个不断挣扎、瑟瑟发抖的凡人。
他衣衫褴褛,瘦得脸颊深深凹陷,约莫是个行乞的。
“老伯,”宋元歌蹲下来,笑容和煦,“抱歉,你莫害怕。这城中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各户门窗紧闭,你又为何独自一人趴在这里?”
那老头抖如筛糠,拼命蹬着四肢,却不敢高声:“嘘!别说话!别把它们引来!”
鱼千慈见状,也蹲下来小声配合他:“它们是什么?我们是云游来此的修士,兴许能帮上忙。”
老头借着火光,看清她的脸,便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停止抖动,反而吊起三白眼,目露精光,豁了口子的牙缝间挤出桀桀怪笑。
“女娃哟,有女娃了!”
再看见皱着眉头的水青,他更加兴奋:“两个!两个!两个女娃娃!”
因为激动,他的凹进去的眼眶里,眼球好像要爆凸出来,爬满红血丝。鱼千慈还要细看,便被水青拉起来扯到身后。
“疯子。”她听见水青骂出声。
宋元歌也是面色不虞,再细问也问不出问题,那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调子越来越高,在街巷中都形成了回音。
他干脆再一张符篆打上去,让老头闭上嘴。
“你来时,这城里也是这样的吗?”宋元歌凝神问楚青沅。
后者笃定摇头,再捡起不知何人遗落在桥边的纸鸢,上面的纸张泛黄发脆,一戳便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纸屑。
楚青沅道:“我离开不过三年,但看这里的陈设,这纸鸢,像是在这里风吹了十余年了。”
他这样一说,几人才反应出这城中的奇怪在何处了。
若只是三年的时间,哪怕一天也没有扫过地,天上下雨下雪也不至于让地上积攒这么多的落叶和灰土。
“此处有蹊跷,”宋元歌直觉这里不妙,思忖一会儿,突然点了鱼千慈的名字,“阿慈,带小师弟回去。”
“我不走!”楚青沅道,“我对鹭台山熟悉,能帮的上忙。”
“可是你修行尚浅……”
楚青沅这回执拗地打断了宋元歌的话:“我不能走。”
他脸色难得凝重,鱼千慈瞧着生怕引发同门师兄弟间的第一场争吵,赶忙打岔道:“好啦大师兄,我们四个在一块儿,互相看顾紧点,我先给师尊传个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再去别处看看吧。”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几人将那疯老头身上的符篆解了,他四肢扭曲地爬起来,沿着河边跑,又叫又笑,很快没入阴影。
“他中邪了?”听着这怪声,鱼千慈眼角抽了抽。
“没有中邪的迹象。”
那就是他精神不太正常。
四人商量下来,打算兵分两路,城池规模不大,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探完。
越往深处走,越是微妙的静谧,一丝流风也没有,更生起夏日里才有的粘腻的燥热。
鱼千慈道:“你以前住在哪里?”
“山里。”
她奇道:“小师弟家中是猎户?”
楚青沅点点头。
“难怪你身手这般好,原来是从小练出来的。”
楚青沅破天荒主动问她:“小师姐是哪里人?”
“东杭。”
“……我娘亲也是东杭人。”
鱼千慈笑吟吟看他:“那说不定我见过你娘亲的。”
“你不会见过的。”楚青沅唇角轻勾,可能是想起了他的娘亲,却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哀伤。
鱼千慈心头涌起酸涩,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忽然伸手顺了顺他的毛:“老人说人死以后,会回归山林,回归大海,爱你的人会在风里停留。”
楚青沅被顺毛时一下子僵在原地,已经许久没有人用这样轻柔的手摸过他了,如果这是哄骗他的手段,那他好像,毫无还手之力。
“你哭啦?”
楚青沅思绪如乱麻,泛开水光的眼眸慌忙躲开她的视线,嘴硬道:“我没有。”
“没有便没有吧。”鱼千慈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这几日楚青沅莫名其妙躲着她,现在摸一下就乖,还是很好哄的。
“我真的没有!是风迷了眼睛。”他气呼呼的样子。
“嗯嗯,原来刚才吹风了呀。”
“小鱼师姐!”
鱼千慈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减,微微侧头,流矢飞过耳际,与空气擦出余音不绝的嗡鸣。
楚青沅则想要甩出背后的短剑,被她一掌按下。
“师姐?”
鱼千慈朝他眨眨眼睛,随即作戏地浑身颤栗一下,护着他往后退几步,哭道:“我们只是路过,你是何人,为何要伤害无辜!”
楚青沅看愣了,低头沉默。
过了不久,暗处屋顶上跳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身穿黑蓝色紧袖衣袍。
两人都十六七岁的模样,男的持弓,骄矜抱臂而立,女的则拱手一笑:“不好意思,刚才太暗没有看清,我家少主以为是妖祟,这才出手,没有伤到二位吧?”
鱼千慈抓起地上的箭头,愤愤道:“我们怎么就是妖祟了!要不是我躲的快,我的脸就毁了!”
说话的女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实在抱歉,不知二位师承何处,若需要赔偿可以来我满月门。”
“小雾,别与他们废话了。看行头无非是小门小派,这时候谁都想来秘境分一杯羹。”
少年收起弓,转身就要走,很狂妄的样子。
北有剑派无涯门,南有弓派满月门,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鱼千慈几人来时就换下了门派服装,就是怕到时候秘境中鱼龙混杂,各门派明争暗斗,无涯门又树大招风,成了众矢之的。
“唉等等!”鱼千慈小跑几步喊住他们。
“你们在这里待多久了?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烦人!”那少年嫌弃至极地打开她手,灵气扫过,鱼千慈被扫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
少年后退一步,眉毛皱的更紧:“修为这么低还敢来这里?”
他本以为刚才她能躲过他一箭不是巧合,现在看来,真的只是这两人走大运而已。
鱼千慈哭唧唧地被楚青沅拉起来,扒住楚青沅的腰哭道:“怎么办啊小师弟!我们走不出去了,好不容易遇到两个活人,还是两个不讲理的!满月门名声这么大,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
楚青沅沉默。
鱼千慈继续哭。
少年脸黑下来,还是那个叫小雾的女子出声道:“少主……”
“够了!别哭了,别把游尸引来!”
鱼千慈乖觉地闭上嘴,懵懂地抬头:“什么游尸?”
小雾道:“我们在这城里待了两日,城里的人到了夜里就会变成游尸,都聚在城隍庙附近,可白日里这些人又都活了过来。”
怪不得现下这里没有人气。
鱼千慈继续问:“那这里的人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
“不知。”
“城隍庙在哪里?”
“东南向。”
鱼千慈暗道糟糕,宋元歌与水青去的正是东南方向,不知这时境况如何,可遇到了所谓的游尸。
“天快亮了,你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里有进无出,兴许等我们破了这秘境才能出去。”小雾说。
得到这几个消息已经足够,鱼千慈赶忙说:“好的好的,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有缘再见!”
小雾还好,可那少年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和看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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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狐鬼鸣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