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那道意志震怒。
司徒裘杀的存在是最隐秘的秘密,谁都不会想到曾经威震一时的妖皇,竟然被镇压在宗门之内地底之下。
如今,黑山再次出现一切,即将走向不可控制的未知地方,那曾经寄予厚望的心火便是破解一切的希望。
然而如今,这抹希望消失了。
最强大的火湮灭了。
当帝都的震怒抵达宗门之时,身为宗主的江临渊承受了这抹愤怒之意。
于是现在的他,看上去愈发阴沉而不可捉摸。
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死亡。
当问询到谢七的时候,谢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谢七:“我不知道你们在问询什么,我只知道我犯了罪,我接受惩罚。”
“而我现在,已然不必要接受问询。”
谢七进入刑部只不过是意气之争,并且是在与他置气。
江临渊当然知道。
然而,那时以为她是与自己置气的举动,现在想来却变成了诡异之举。
——她就那么甘心滞留在牢狱中接受寒冷之苦吗?
什么时候这个按照自己心意捏成的替身竟然有了如此之高的气性,这样的气性是否又会被妖皇看中呢?
当身为宗门掌门的智慧不被情爱迷惑的时候,冷静而缜密的思维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谢七早已不是唯唯诺诺的那个她。
她轻抬下巴,继续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可惜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妖。如果要找我的话,那你们便是找错人了。”
一个小小的花妖,生命脆弱羸弱,一手便可捏断,这样的她有了诡异的法器傍身,又怎么能穿透重重的守护呢?
江临渊微微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最终道:“你下去吧。”
谢七没有施礼,直接离去。
是啊,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玫瑰花竟然有承载心火的能力。
这是他们惯以为常的蔑视。
也必将为他们的面试傲慢付出应有的代价。
……
一直等待了一天,谢七都没有办法离开刑部。
她微微闭上眼睛,思索推敲自己的想法。
她不能再等,等待的尽头,便是死亡。
直至牢门打开,有人对她说可以走了的时候,谢七这才睁开眼睛。
她站起身来,直接去刑部。
刚正不阿的刑行是掌门面子都不卖的人。
既然谢七将小白马托付给他,他自然不会将小白马交予另外一个人,所以谢七毫无意外在门外看到适才还高高在上的掌门。
谢七微微点头,这便是对于掌门的打招呼了。
刑行来见谢七。
谢七轻声道,“多谢照看,只不过我暂时还需要你再照看一下它。”
刑行的眼神微微一敛,“为何?我没有替你照看的义务。”
谢七轻声道:“我有了些微的麻烦。”
这麻烦就在她眼前。
谢七虽然没有说,他却已经明白谢七的意思。
他轻声道,“你这么信任我?”
谢七微微一笑。“你足以担得上任何人的信任。”
一句话承载着无尽的信任,从未深交,却将这一切理所当然的交付给了他。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七,“好。”
江临渊身上的寒意愈发浓烈:“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掌门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五千条玄元派规定中,并未有交予小白马的规定。”刑行的脸上笼罩着寒霜,“你当然可以用掌门身份压我,然而这意味着秩序的崩坏。”
“除非有宗门倾覆之危,否则刑部与你是平级的。”
江临渊当然知道他的执拗,这也是他成为掌门之后想要铲除刑行的原因之一。
然而,刑行一板一眼,从不犯下罪过,亦是德高望重,拥有与掌门完全不同的拥簇。
江临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七感觉到一股危险已然笼罩在她身上。
她看着江临渊离开的背影,轻声对刑行说了一句话:
“除我之外,若是他来,也将小白马交予他。”
·
江临渊并未将谢七放在心里。
谢七既然是宗门的弟子,那么她的一切便是宗门的,她更不可能脱离宗门而存在。
既然如此,她的妖兽自然也是宗门的妖兽。
左右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七能抵抗,又能抵抗到什么时候呢?
是以,他并不急。
他现在还有更多的怀疑人选,若是不能给帝都一个满意的答案,查到心火的所在,恐怕连他的位置都岌岌可危。
接下来的十天,谢七很少出现。
没有人看到她到底去了哪里。
而这十天里,宗门表面上极为平静。
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下面则是无边无际的惊悸。
十日之后。
躲在泥土里吸收天地精华的谢七猛然感觉到重重的杀意笼罩住了她。
那丛生机勃勃的玫瑰花微微颤抖,所有的枝叶全都收敛起来。
泥土破开,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跳了出来。
有微风吹过,吹起她粉色的长裙。
她看向杀机而来之处,轻声笑起来:“掌门,这是何意?”
九位长老以及掌门江临渊就那样生冷而审视的看着谢七。
江临渊:“经过九位长老联手检测,阵法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从最深处的刑罚之处,一直往上,便是连通着普通弟子的水牢。”
“而十日之前,你便是在水牢里。”
谢七略显稚嫩的脸上茫然:“可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临渊轻声道:“有没有关系日后便知。”
“谢七,你不该留在那里太久。”
“留在那里太久,便是最大的破绽。”
饶是他曾经以另外的理由说服过自己,也将怀疑的目光笼罩在谢七的身上。
谢七一直拒绝他的好意,心甘情愿呆在牢房之内,当时还有理由,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
谢七轻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曾经的师父……你这般想要给我加上罪名?”
“我想,大抵是因为拒绝了你而不满,亦或者是伤害了容绒?愤怒会毁了你。你终究要以强欺弱了吗?”
九位长老的脸上神色各异,虽然查探出端倪,然而还是无法相信谢七竟然就会是那个人。
那个妖皇临死前交予心火的人。
没有人相信。
此前数百年,司徒裘杀都未曾交出心火,当然不可能将心火交予一个作为掌门附庸而存在的女子身上。
然而事关重大。
必须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接受扣押。
谢七微微眯着眼睛,她的腰脊挺直,与众人遥遥对视。
她心知,没有人可以保住她。
自从遇到小白马之后,所有的一切超出了她的预料与控制。
就像是黑暗中一匹嘶吼的野兽,撞向了不知名的未知与死亡。
她离死亡曾经那么接近,而现在,死亡的阴影又重新笼罩在她的身上。
这是熟悉的绝望之境。
那绝境轻声对她说,让她认命。
可是谢七从来都不认命。
她略微有些歉意地笑了一声,低低道:“师父!”
声音很轻,少女的声音很软,江临渊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根羽毛。
那根一根羽毛在他的心间微微的骚动。
那些年,谢七与他真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谢七乖顺、柔和,按照他的心意捏成,从不会忤逆他,她以他为天。
他从没有将她变成道侣的打算,容绒才是他真心爱着的女人。
直至容绒回来,他这才看清,原来谢七并非在他心底没有任何位置。
某些时候,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关注过谢七的存在,想象着如果不是容绒……而是谢七,那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谢七再也不会用那样柔软而全心全意的目光看着他了。
那声“师父”,将他的冷硬心肠给叫软了。
江临渊叹息一声,像是终于允许自己微微的放纵,“若你真的与此事无关,我保你性命。”
谢七低低一笑,“只是保性命吗?”
落在他们手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她难以想象。
这些所谓正派之人,一个比一个黑心。
她轻轻摇了摇头。
江临渊又是不屑又是留恋:“你既然还肯认我这个师父……”
谢七终于抬头,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眼毛黑白分明。
她略微讶然道:“怎么还会有人上赶着认弟子?”
“我不是在喊你。”
“你早就不是我师父。”
“清醒点。”
江临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与此同时,天幕之上映出一片火红。
大片大片的火红卓然盛开。
燃烧的火焰将视野所及映出一片一片的红。
纯净的火系灵气像是无法承载,簌簌落下。
江临渊连忙闪身,饶是如此,衣衫亦是被火焰烧出黑色的洞。
他脸色一变,看向头顶之上。
谢七心有所感,抬头。
是的,她那一声呼喊喊的并非是江临渊。
而是她现在的师父。
没有人可以保住她。
整个宗门里,能与掌门抗衡的唯有苏不离。
而苏不离从不出山。
在她拜苏不离为师父之时,苏不离的一切均已表明,他与这凡尘俗世没有半分牵扯,更不会替谢七出头。
谢七在赌。
当她看到苏不离交予她的见面礼之时,她便明白,就像她一样,苏不离已然陷入这场因果。
大片的火红充斥天空,瑰丽无穷,火焰遮天,是难以想象的震撼。
几位长老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抵挡住不断降落的火焰。
火焰越来越凶猛,而江临渊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轻声道,“怎么可能呢?”
苏不离竟然会出手,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自从三百年前小师叔封山后,便从未见过他的出手,就连认下谢七当师父硬是没有露面。
他仍记得苏不离那时的誓言。
谢七睁大眼睛,看向头顶……
谢七心想,这乌鸦还挺厉害的。
不过,怎么说也应该是满天的黑色,怎么是红色呢?
……说好的乌鸦呢????
一声清亮的啼鸣,是谢七从未听过的鸣叫。
清脆鸣叫带着震慑人心的气息。
天幕之上,大片赤色的羽毛掠过。
他的声音淡漠圣洁,笼罩整个人海,这是更接近于妖族的本体声音:
——“谁敢动我徒弟?”
那声音掷地有声,恍若从天际而来,大片大片的赤色羽毛终于缓缓的收敛。
天际之上火红的凤凰高贵涔然,带着难以忽视的尊贵。
谢七瞳孔微缩。
她死死盯着从天际而下的凤凰。
凤凰只栖息在梧桐树上。
山上最高大的梧桐树上,栖息着一只火红的凤凰。
凤凰的视线并未落在江临渊等人身上一眼,而是沉沉落在了谢七身上。
被强者笼罩的威压缓缓散去,那目光并未有杀意。
这是她的师父苏不离。
苏不离矜持地梳理着羽毛,等待着谢七对师父本该有的尊重与臣服。
然而,谢七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你不黑啊?”
苏不离:“……”
从谢七要他将她逐出师门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徒弟脑袋坏掉了。
……
想要他这个徒弟尊重崇拜他这个师父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不离这只骄傲的凤凰懒懒的啼鸣一声,认命了。
天幕之上,垂落赤红羽毛的凤凰缓缓消失了。
淡淡的虚影收敛之后,幻化为一名男子。
梧桐树叶婆娑,身着火红长袍的苏不离踩着火焰落下。
谢七淡然的脸上这才微微有了些微的动容:
本以为是只丑陋的黑乌鸦,却没想到是只骄傲的凤凰。
本以为是个老头子师父,没想到,竟然是个美男子。
火焰般的红色发带束着乌黑的长发。
风流俊逸,竟然是世间难以多得的美男子。
就连谢七这几世看过美男无数,眼也不自觉地在苏不离脸上停留了数秒。
苏不离这才稍稍满意,“看来你并非是顽固不可教化的呆子。”
呆子谢七:“……”
被苏不离忽视良久的掌门和长老们恍若雕塑一般,这才纷纷活了过来。
他们脸上神色各异,却不由自主的恭恭敬敬施礼:“小师叔。”
不论是谁,俱都要称呼苏不离“小师叔”,不管他是妖族或者是人族。
这便是绝对的实力与威名。
江临渊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
他压抑着神情道:“小师叔,我们是正常将谢七带走,并不会对她做什么,小师叔尽管放心。”
苏不离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我也不会让你们将她从我的不离山带走。”
谢七这十天来待的都是不离山。
苏不离不允许掌门将她带走,那么便不可能将她带走。
可是,若不将谢七带走查明心火的所在,那么江临渊难以承受来自帝都的怒意。
江临渊再开口,苏不离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已然不耐烦。
尊贵而艳丽的脸上满是冷然,“怎么,你还想违抗命令不成?”
没有人敢在宗门内对苏不离使用强力,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制服他。
江临渊神色变换:“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之内谢七不得出山峰一步,如有需要随时配合。”
“当然。”
当人群散去,苏不离赤色的眸子看向谢七:“现在,你可以说说你遇到了些什么吗?”
谢七澄澈的眸子看着苏不离,摇了摇头。
“师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不离审视谢七数秒,微微叹息一声,“也罢。”
谢七搞事读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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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是不想更新,是遇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太忙了……
大家等太久啦,真是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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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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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