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式微,道统没落,后继无人。
纵使玄清子再怎么不愿看着祖师爷留下的基业就这样终止在自己手中,却也无能为力。
他天资平平,能力有限,加之阳寿有损,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师门发扬光大,后代也无可继任者。
即使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玄术靠天资,看根骨,若无灵性,再努力也开不了窍,然而天才难寻,平庸者多。
天下玄门众多,可出众的只是凤毛麟角,无不是有位高权重的老前辈或是出类拔萃的新生代坐镇举旗。
当年天玄门何等风光,如今就有多落魄,仅有一人苦守清寒山,其余众者,二十年前已各奔东西,背弃山门,各自成为浑世千家万户中不起眼的一户。
玄清子孑然一身,终身未娶,已做好待他阳寿尽后,封山门,到下面请祖师爷罪的准备。
然而一日,玄门二十年一聚,他在会中见识了旁的道观家族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小辈后,心痒难耐,很是不甘。
许是老天爷垂怜,思他一辈子行善积德,不愿他含恨而终,让他收了徒儿。
在玄清子回去的路上,他无意间从拐子那里救下一群被拐的小孩,协助警方为这些孩子分别找到了家人,最后仅剩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没有找到家庭。
经过警方的多方调查和审讯,得知这个孩子一个月前父母就离世了,他是被亲戚卖给人贩子的。
唯一的亲戚拿了他父母的遗产不仅不想扶养他,还把他卖了,玄清子知情后气愤难当,因无人扶养,孩子最终会被送去福利院。
玄清子见过那孩子几面,灵动秀气,男生女相,当时被救下的那群孩子中,属他最小,也属他最冷静,不哭不闹,不像是个一岁多的孩子。
孩子被送去福利院那天,玄清子不知源何下了山,不知不觉走到了儿童福利院,看到那孩子安静地站在大人之间,听着院长和警方的交涉,似有所感,孩子回头,和玄清子遥遥而望,就是那一眼,让玄清子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确定收养之前,玄清子先一步与孩子接触交涉,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跟他讲解自己的身份,问他愿不愿意。
小孩面色毫无波动,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玄清子收养了这个孩子,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的徒弟和培养的师门继承人。
天玄门宗姓李,第十八代弟子辈分为“寂”,故取名李寂寒。
愿他能忍空山寂,愿他吃得清寒苦。
玄清子天赋平平,无能继承师门绝学,只能寄希望于徒弟能勤修炼,多领悟,只要能在三十岁前习得一二绝学,那天玄门就算后继有人了,故而从小对他严厉,要求严格。
李寂寒也不负他所望,再苦再累也不曾偷一次懒说一次苦,一路咬牙坚持,所思所学进步神速,远超玄清子对他的期望。
李寂寒四岁那年,玄清子带他拜见一位极有威望的老天师,老天师见过他后,撸着胡须对玄清子说:“世侄这徒弟收得好啊,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不出十年,玄门将由他来引领新生代,其天赋远非老朽可及。”
这是一句极为夸大的赞赏,可这若是这位老天师亲口说的,那就不是谬赞和客套话,而是说明,李寂寒确实是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
天赋这种东西,就是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
玄清子也没想到,当年自己一个恻隐之心,竟然让他捡到了个绝世之宝。
回去以后,玄清子对徒弟更加严格,教他玄术,练他体魄,或许不知不觉之中,光复师门的执念早已埋在玄清子的心中。
执念伤人,往往别人看到的百分之一的天赋,就要用百分之九九的汗水去成全。
李寂寒,就是在这样的众望所托之下成长的,他与玄清子,是父子,更是师徒。
寄予厚望,就不能做心软的慈父。
人是感情很复杂的动物。
既想对他好,磕了摔了,欲行又止,只能假装冷漠,看着他自己爬起来再练,又怕他懈怠功亏一篑,故而只在夜深之后,不太光明地溜进徒儿房中,坐上半宿。
小施遥的到来,是意外,却也是一向严格的玄清子,为唯一的徒儿留下的玩伴。
每日修行结束,小寂寒唯一的乐趣就是去看看小师妹,师父看到他来,就会将哼哼唧唧怎么也哄不好的小娃娃塞给徒儿,然后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奇怪的是,小娃娃常常一到师兄怀里,整个人就安静了,小寂寒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带孩子奶孩子却比大人还娴熟。
有时小娃娃夜里哭闹不止,玄清子就会扔给徒儿带,照顾了小师妹一夜的小寂寒,难免第二日就起晚了,而玄清子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罚他,小寂寒却会自己加练。
山中清寒苦,却有小师妹这样会耍宝的,就怎么也不觉得苦了。
李寂寒十年磨一剑,十三岁替师出山,将军山一剑斩赤蛇,在一众比他大比他成名早的前辈和同辈中,他领众人破瘴气解迷局,一人单挑百年大妖,一战成名。
十五岁,妖邪纵横让玄门谈之色变的一线谷七进七出,猎妖无数,声名远扬。
十七岁,千门会比,谈道法论经文比术法,三门头筹,无一败仗,令人心服口服,正如当年老天师所言,他将引领新生代,而天玄门,至此因他而赫赫有名。
玄清子在李寂寒千门会比后,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严格了,或许是因心中的那抹执念消了,也或许是人老后力不从心了,整日见谁都乐呵呵地,不是喝茶就是遛/鸟,偶尔也抓一抓小徒弟的功课,常常被她写的狗爬式功课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竹条追着跑一座山都不嫌累。
玄清子六十寿元,阳寿尽,魂归地府,那年,李寂寒二十一,施遥十六。
……
施遥睡醒,坐起来抱着被子发呆,醒了会神,发现自己又睡到师兄这边来了,天还没完全亮,师兄已经不在了,还是一如既往地起那么早。
就算后来师父都放松了对他的要求,他却反而比以往还要严格地要求自己。
就像,永远不知道累一样。
“哗啦——”
帐篷的拉链被人从外面拉开,风灌了进来,施遥迅速往被子里一滑,又躺了进去,闭上眼睛装睡。
李寂寒沾了一身寒气进来,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有些潮湿,应当是一早就去洗了澡,他拉好拉链,回头看着床铺上鼓了个包的地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施遥背对着他,紧闭的眼睫颤了颤。
背后传来轻轻的响动,应该是他在叠衣服,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她一样。
施遥想了想,翻过身,滚了几圈,一路滚到背后的人怀里,头枕在他半跪的腿上,抱住他的手。
李寂寒看了眼被她压住搞乱的衣服,就地坐下来,长腿放平,手臂绕过她脖颈挪动位置,让她枕得更舒服一点。
“醒了?”
施遥不愿睁眼,小兽一样皱着鼻子低低“哼”声,以此表示自己还没睡够的不满。
“吵到你了吗?”李寂寒轻拍她后背。
“没有。”施遥含含糊糊地说,“师兄陪我睡……”
这样的要求,她完全清醒时是不会提的,李寂寒不无不答,脱了外衣,抱她平躺下,自己躺在一侧,手臂穿过她枕后,半拥着她,哄她睡觉。
施遥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连自己刚刚想问什么都忘了。
李寂寒从来没睡过回笼觉,可被她这么抱着,哄着哄着把自己也哄睡了,眼皮一重,两人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直到八点半,被通知今天要早集合的众人也没看到“教头”的身影。
据早起做饭的张叔所言,“教头”早就醒了,可洗澡完回了趟帐篷,就再没出来过。
众人无奈,只好把阿仔叫去帐篷外头喊人,李寂寒这才醒了,他一动,施遥也醒了。
两个睡过头的,匆匆忙忙一阵才终于出了帐篷,“教头”竟然也会睡过头,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做,但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都不怎么清白。
营地太小做不开动作,他们昨天把营地旁边那块空地也买下,暂时做训练场用。
施遥昨天就说过今天要给他们“特训”,第一个目标是强身健体,第二个目标是学习防身术,而训练全程由李教练指导,第一阶段特训周期暂定一个月。
时间太长了吃不消,太短则没效果。
因为是集体特训,还买了统一的作训服,黑色的常规作训服一穿上,先别说旁的,这精气神就起来了,男的帅女的酷。
原本不用参加的周潇元欢见了,也忍不住要了一套,然后主动要求加入特训。
有了开口,赵东银三人自然也不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得到大神“针对性”特训指点,对他们的提升只有益处。
最后竟然就剩施遥和阿仔坐在一旁当起了观众。
昨晚李寂寒针对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优缺点制订了一整张严格的训练表,首先小枫郑嫂阿依努尔三个女性,力气小,但心思细腻,反应快,遇事镇定,学习一些以柔克刚的女子防身术能够增加她们面对敌人和危险时候的自保脱身能力。
小帅,赵昇,张叔三人主要以力量训练为主,普以技巧搏斗,其中小帅有个特长是跑得快且灵活,还增加了速度训练。
而周潇几人也各有侧重的训练项目。
“请问教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练兵器?就像你一样用剑。”不等李寂寒说完,小帅这个活跃分子就举手提问了。
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了。
施遥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支着脸颊替师兄回答:“等你能举起剑的时候。”
小帅不服,比了下自己的肱二头肌:“怎么可能,别小瞧我了,轻轻松松好吧!”
施遥笑了下,解下腰上的轻光剑,单手托着往前递:“喏,你要是能把我的剑拿起来,就算是挪动一厘米,不用你说,我直接让师兄教你怎么用纵横剑式,保证你嘎嘎乱杀。”
小帅没见过李寂寒使剑,但也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他用剑有多厉害,所以刚才才想着跟他学剑,现在被施遥质疑,就算他是很佩服施遥姐姐的,但也多少不服。
而且比起大神那柄看着就很沉重的重剑,施遥姐姐这把也太小巧了。
小帅心里暗喜,很自信地上前,单手抓住剑柄,提,纹丝不动,他缩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换成双手抱剑,使出吃奶的劲儿,脸都憋青了,那看似小巧轻盈的剑,还是一动不动,别说一厘米了,一毫米都未曾动过。
“怎么样,还要试吗?”施遥问。
小帅羞红了脸:“对不起……”
是他自大了,虽然施遥姐姐的剑可能不是普通的剑才会这么重,但是从这个教训他也认识到了,凡事都该循循渐进。
施遥看向其他人:“你们要试试吗?没关系,摸一下也行。”
听她这么一说,其余人也都过来试了一下,果真和小帅一样,无论怎么抱都抱不动,重如千钧。
大家面上都认真了许多,打心眼里认可他们了。
经此一遭,大家终于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教官说话了。
第一天训练,李寂寒也没想给他们太多压力,上午也就浅浅安排了个五公里跑。
“五公里?”众人不约而同发出质疑。
李寂寒:“嗯,而且不是像你们在学校那样跑操场,我昨天勘察了下地形,五云山的山路就不错。”
谁在学校跑五公里啊!第一天就跑五公里山路,还叫“简单运动一下”?
你是什么样的魔鬼?
你到底是怎么用这么有温度的37度的嘴说出如此冰冷无情的话的?
众人:你们一点都不清白。
施遥:我们就单纯睡了个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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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