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庙祝的话听得众人心下发慌,无不盯着白衣公子一阵谨慎打量。
有人直接开口询问长者庙祝:“你给个准话告诉我们,这位公子是……”
“——那日入梦托我煮茶灵方者!”
长者庙祝震惊半晌,终于找回了一点他该持有的冷静,抬起头来,语气竟是铿锵有力。
“火神庙本神主火神大人!”
“嚯”地一声殿内所有人开始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声音极轻。奈何说的人太多,共震效应便将所有人一齐出卖,整个大殿瞬间清清楚楚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不是说在梦中所见么?”
“不是说火神大人应以火色为主,就像那尊塑像那样么?”
“不是说神仙轻易不显灵么,怎会这么草率就出现?”
……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待会就要骗我们买他们的灵水灵药了,这假把式我遇过不少哩!”
“还真有可能,多长个心眼儿吧!”
……
如此总总的难以置信、置疑与否定皆在对禾汐与长者庙祝的指指点点下进行着。
长者庙祝听着顿时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魂都快飞走了一半,好不容易强装镇定抬头看了禾汐一眼,接着又垂下头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顺势扯了扯身旁的瘦高个儿。
瘦高个儿此刻正与旁人悄悄指着禾汐,低声说三道四说得正起劲,见长者来碍事,不由给他丢过去一句:
“只有你见过火神大人,你便真在现实中找来一个人装作火神大人就为蒙蔽大伙,然后准备开始谋取你们的私利么……”
“愚蠢!”长者脸都吓青了,赶紧小声制止他,“我谋取什么私利?我若有这心思也不至于到这个岁数了还在这里做个小小庙祝!”
瘦高个儿瞥了他一眼,压根听不进他说的话,自顾又与旁人一齐对站在门口处久久没吭一声的白衣人儿指指点点。
且众人的指点声经过酝酿与发酵后逐渐进入了沸腾状态。
长者庙祝神色无措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时不时向门口瞅去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半空中的灿金文字还未收回,流光溢彩,灵幻通透,仔细听,似乎还发着稀稀碎碎细索华丽的声音。
瘦高个儿的话语瞬间将众人对长者庙祝的置疑推到了最高点,于是大家也不再遮掩,更没了小心翼翼,干脆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刚才的话题高谈阔论了起来。
论的内容一方面是对火神大人的敬畏,时不时朝那段灿金文字拜上一眼,虔诚恭顺。一方面是对长者庙祝的批评与谴责。
话术万变不离其中,无不是在说:神谕,是何等神圣且不容侵犯的,你个小小庙祝不仅将它拿来显摆,还企图弄虚作假从中牟利,此种行为绝不能容。
一时间整个庙殿大堂吵得热火朝天,连庙殿向来低调隐密的安保都惊动过来了。
一队装备精良的铁卫军身挂大刀乒乒乓乓冲入人群。
“肃敬!”
“肃敬!做什么!”
“再吵,通通押下去!”
终于殿内的氛围由王府卫兵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见官兵进来,庙殿内的香客们不仅不害怕,反倒更起劲,冲着侍卫中带头的那一个,一大伙人七嘴八舌就对那长者庙祝的劣行进行了一阵激烈的控诉。
这一刻,事件热度直冲上了峰顶!
禾汐脸上却带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即使他被突然冲进来的侍卫们赶到了更靠边的位置,也丝毫不在意,他只抬头朝高处望了一眼。
那一处正是殿堂的供台之上,那尊塑得高贵华丽且不失媚骨风流的火神像在众人毫不知觉的情况下,描摹得栩栩如生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道火红的焰色。
见状,禾汐默然垂下眼眸。
一端连应已经激活,他心情很好,此刻抬眼扫视了一圈殿中嘈杂的众人,袖下修长的手指轻动,指腹拂过隐于掌下的一缕熏烟,轻轻掐去其燃头上那点芯红。
——一点焰火,心浮气躁,掐熄捻灭,心方可归安宁。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持刀挡他前面的王府侍卫,道:“麻烦让一让。”
那侍卫正听香客们的控告听得入神,忽见有人打扰自己,本想回头来将那扰心之人喝斥推赶,却没想在见到禾汐后,鬼使神差瞬间没了脾气。
只见他木讷了片刻,而后赶紧收了自己手中的刀往旁边让出几步。
此时禾汐从人群最边角的地方开始往人群中行去,一路连说几句“让一让。”直到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也正好走到了人群中央,站住了脚步。
他的几句让一让,瞬间让整个庙殿安静了下来,原本还在沸沸扬扬控诉长者庙祝的香客们突然便冷静了下来,一脸茫然的回想着自己刚刚的所做所为,悻悻然感到一阵后怕——
长者庙祝若真弄虚作假自有神灵教训,而他们在火神大人座下如此大肆喧哗就不会被降责处罚了吗?
带刀侍卫们多少收了些锋利,往旁边退开几分。
那位长者庙祝也逐渐收敛了被众人激起的愤意,如梦初醒般向着前方的火神大人束手束脚的伏低了头。
半空中的灿金文字还未收回,被众人忘却许久这会儿终于又都想起来了。
连刚进来的带刀侍卫们此刻一个个望着那神奇瑰丽的文字,努力拼凑着刚才香客们七嘴八舌的言论,多少理出了一点意思。
不知为何,此刻众人已然没了对白衣公子和长者庙祝的敌视,整一个心平气和不再狐疑猜测,而是就事论事了。
大家看看半空中的文字,看看那长者庙祝,再看看这白衣公子,直觉今日所见必然神之又神。特别是眼前这位公子,莫名让他们感到有种不敢靠近的威压。
顺着众人的视线,禾汐也望像半空中的文字,他突然微笑问大家:“各位认为,那是什么?”
众人怔愣半许,终于有人壮着胆开口——
“是神谕!”“这个我们相信他没有骗人!”“灵茶喝了,确有奇效!”
禾汐心情不错,嘴角轻抿出好看的弧度,“那么,各位认为,我是谁?”
人群中一个声音最为响亮,“公子面若浮玉,眉目胜画,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过奖。”禾汐淡淡道:“相貌只是肤浅外在,不足为道,眼下我问大家的是我的精神内里。”
……
一时间没人知道接声。
“火神、是火神大人!”突然那位长者庙祝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大声喊道,“公子乃是托梦于我的火神大人!”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还在犹疑中,闷着声没有接腔。
禾汐于是暗暗叹了口气,默然垂下眼眸。而后他突然伸出手,手掌向上朝半空中的瑰丽神文轻轻一握朝半空中的瑰丽神文轻轻一握。
随着那流金字体“苏啦啦”一响,整张画幕瞬间滚化成一张蓝底流金绢帛,绢帛在空中划出一道灿金弧度,赫然落入了他的手中。
手持绢帛,禾汐一双如湖泊般深邃沉亮的睛眼淡淡扫向所有人,再次询问大家:“现在,各位认为,我是谁?”
众人一时看呆了眼,半晌没应上声。
禾汐静立其间,耐心等候。
殿外有风刮进,清凉舒爽丝毫不逊于那灵茶带给大家的感受。
众人包括那后闯进来的带刀侍卫忽然间整个一清醒。随即皆吓到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拜到底,额头磕到地上碰出沉闷声响,一时间求拜忏悔声呼作一团,声声激昂,声声颤抖,声声不离“火神大人在上”。
与此同时,景安王府。
奢华寝殿内,沐阳瑜躺在床上,看着床前窗外照进来的一束阳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好了?”在他床头陪坐了许久未吭声的瑶珊神色复杂的盯着他。
“好了。”沐阳瑜作状自我感受了一下,而后从床上坐起来,抿嘴露出个微笑,这个笑容俊朗阳光实在迷人,“大夫刚也说了不过情绪激动引起的肠胃痛,没什么大问题。”
瑶珊看得眼神一眯,这一瞬间她似乎想了好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她只道:“既然好了,你再多躺躺,我先走了。”
说着最后看了沐阳瑜一眼,从床头起身。
却没想沐阳瑜伸过手来拉住了她,“瑶珊。”
“怎么?”瑶珊顿住脚步。
沐阳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在床前守了我许久,久坐易困,不如……也回屋歇歇,晚点我再陪你一同出门,可好?”
瑶珊依然神色复杂的看了沐阳瑜半晌,却是什么旁的都没说,只是将他的手拂开,简单道:“用不着,我不困!”
而后大步离开了沐阳瑜的寝殿。
看着瑶珊转瞬消失在了寝殿门口,沐阳瑜才赶紧从床上起来,迅速命来下人着装准备出门。
城郊,火神庙。
禾汐面色如常的受着大家的叩拜,视线越过人群眺向最后一排。
那长者庙祝瞬间被禾汐看得整个一杵。
“你过来。”禾汐从头上摘下一枚发簪。
众人纷纷起身让路,长者庙祝心慌慌走到禾汐面前,却是半声没敢出。
禾汐将那枚发簪递出去,“将这个别到神像的头上。”
长者庙祝不敢有半分怠慢,虽然紧张,仍旧伸手过去接过那枚琉璃浪花羽翅簪,然而想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神……神主,神像为实心,这个没……没法戴啊?”
“放上去即可,不会落。”禾汐对庙祝淡淡一笑,“去吧。”
长者庙祝随即领会,仔细拿着簪子叫上瘦高个儿和庙里其他几名庙祝,搬来长梯爬到神像顶端。
很快他们便将发簪放到了神像头上,发簪果真一与神像接触便牢牢嵌入了神像的发线之间,稳稳不落,一眼看去恍若与神像塑成了一体。
但在细瞧之下,才可见发簪的琉璃质地中有红蓝双色流光交织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