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最后,禾汐身板挺得笔直,他抬手将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视线自瑶珊身上漠然移走,就像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一般。
而此刻的,瑶珊脸上寒若冰霜,整个人笼罩在一阵乌烟怒气中。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顿道。
“我说。”禾汐诚然,“于我,于整个世界,乃至你自己,你都是很没用。”
直到眼下,沐阳瑜暗自心惊的咽下一口口水权当压惊,而后扭头瞥向一旁,道:
“瑶珊,他也就只能乘个口舌之快了,莫要气,气坏了身体不划算,我们不如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他再嘴硬!”
许是沐阳瑜的话瑶珊听了进去,又许是体内积压的怒意正好到达了某个顶点,她突然旋手一回将长鞭缠入手中。
瞬间整个鞭体在她掌中畜满灵力,她握着鞭柄,将鞭体抖然一展,一道寒厉的灵光如刀般猛然间扫向对面的人。
只见平地风起,飞沙走石,刑院内的架构一阵乒乒乓乓重置,隐约可见到禾汐被风力推搡了一阵,待四下都静下来后,他双手高束被牢牢锁在了刑架上。
“你方才说有什么办法杀杀他的锐气。”瑶珊拖着长鞭一步一步朝禾汐走近,嘴里的话却是对身后的沐阳瑜说的,“那我们现在就试试。”
说着她看向一旁刑架上各式各样的刑具,又举了举手中长鞭,特别是鞭上沾着的从禾汐身上带下来的那新鲜血肉,神经像是受到了某种强而有力的刺激,整个人几乎兴奋到了极点。
她忽而抬眼盯住禾汐,语气中是风雨欲来的平静:“大人高风亮节,出尘不染,想必五日地牢禁闭并未对你造成多大困扰,眼下五日已过,见大人倒是无聊,我想我确实该另换一种方式让你体验体验。”
“你看这些刀枪利刀钉刺板夹如何?想必大人以往并未尝过这各中滋味,还有这根蛇鞭,它可还好受?”
“大人,莫要用那种看热闹的眼神看我,那适合留给你自己,我现在冷静得很,不会自寻死路,我接下来对你每一寸的伤害都会避开你的要害,如此一来我也能避开你的反噬,你需要做的便是好好感受我给你的那一寸一寸的滋味,再看看器刃上带出来的你的血肉,那一定会让你觉得即新鲜又刺激,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哦,还有,还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随时可以逃脱,刚才的那些狱卒也是你护住了他们的身骨,你的神源之力还是可以大有作为,但是……”
“……眼下你若敢逃脱,我便杀光这里所有人!”
禾汐微微转动着被锁进镣铐里的手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招屡试不爽,不过恭喜你,你又赢了。”
瑶珊眯一眯眼,并未觉得此话好听。
沐阳瑜此刻静默无声,他往旁边让开几步,对着瑶珊微微笑了笑,“解气就好,只是施刑耗费体力,要不要传狱卒动手?”
瑶珊目光自沐阳瑜脸上移开,并未回应他这一问。
她打量着架子上的刑器,就像打量着什么爱不释手的宝贝。来回料想了好几圈,突然她起手拈起一诀,早以畜满力的长鞭如蛇信般抽向刑架。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刑器猛然间全数越向半空朝着刑架上的禾汐扑去!
沐阳瑜就站在瑶珊身后,刑器在半空黑压压铺成一片惊得他瞳孔骤然紧缩。
而此刻刑架上,禾汐却只专注的盯着瑶珊。
一意一器,一器一刑,每一刑都是莫大的痛苦,两人都清楚的知道瑶珊此番本着的就是让禾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道道要命,却又道道留命的凌迟折磨。
若是禾汐杀得,她早已杀了他千百回。奈何就是杀不得,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变着法的挤怼伤害他。
可惜在他身上难以明显看到受伤的狼狈痕迹,致使她这些天给出的所有报复都显得那么不痛不痒,宛若供他观玩的笑话。
若不是刚才看到了沾满禾汐血肉的鞭体,她都不知道快感和兴奋竟还能如此简单。
瑶珊疯狂的想看刑器上沾满禾汐模糊血肉的触目惊心,那样的刺激于她来说才是大快人心,酣畅淋漓。
他能抹去他身上的痕迹,但他抹不去刑器上积攒着的他的狼狈。到时她能指着那些器物从他身上剜下来的血肉证据确凿的往他伤口撒上大把粗盐,如此快乐还可翻倍。
没错,她就是要让他痛不欲生!
瑶珊眼底透着急切与疯狂,她手指灵动掐诀念力,满心意欲侵骨入髓,脑海中甚至提早浮现出了禾汐受刑时的悲惨模样。而此种氛围另她相当兴奋与满足,似乎还未动手,她的恨意就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由她上刑倒用不着一下一下,只需她心念一转——
十数刑器在朝向禾汐的途中汇聚成一道尖牙利齿的旋风,一朝兜头盖下,片刻间便能让禾汐尝遍所有刑器之苦。
合十为一,可谓不死大刑,痛苦叠翻十倍!
一切都在瑶珊掌控之中,一切也都顺着她的意向发展。可是异常突兀的,这一切的顺意却因禾汐的一声呼唤发生了转变——
“——栖若。”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只动了动唇瓣比出了一个口形,然而瑶珊却无比清晰的听到了。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为之一颤,感受到栖若的灵魂被瞬间唤醒正从神魂深处向外疯狂的冲撞着她。
旋风之力受到震荡,赫然停在了禾汐面前,带出的急风荡起他清白的衫袍,如云的发丝散至面前拂过他的眼睫。
他紧盯瑶珊的神眼犀利无比,眼底透出的光芒似乎要深深扎入她的心底——
“——栖若。”
又是一声。
瑶珊神智忽而一恍。禾汐的声音继而再次传来:
“——我等你。”
刹那间,旋风利刃乒乒乓乓落到地面,瑶珊虚力后退半步,她摇着头,嘴里拼命制止:
“你住嘴!”“你不许再说!”“你给我住嘴!”
然而这一切遏制于她来说似乎都有些晚了,她的心开始被栖若占据了一、二,她的意志开始不再纯粹的只受自己控制,方才那旋风利刃便是被栖若摧毁。
禾汐对她深情的呼唤本就是禁忌,偏偏他还对她刨白心意。
爱的力量本就无坚不摧,即使瑶珊再强势也难以抵挡。任凭她竭力制止,栖若的意念仍旧从占据身体的一、二,迅速升至五成。
而此时,禾汐盯着瑶珊的目光忽然一收,栖若的意念停在了对身体的五成占位,与瑶珊五五对半。
栖若对禾汐爱意的回应。瑶珊对禾汐恨意的宣发。
极致的爱与极致的恨在同一身体里瞬间撞个满合。
在这一瞬间,有红、紫两色在瑶珊心口处迅速凝结,随后隐匿。
而这个过程的发生不过是禾汐无停顿的一个垂眸抬眼间。
沐阳瑜甚至都没来得及补捉到各中异样,他只看到瑶珊脸色由极怒到温和,再由温和到极怒。来回往复好几次的转变,最后定格在微慌间眼睫如羽翼般轻轻颤动,睫尾上沾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晶莹。
似乎一切又都落定了,神思终于恢复了正常。
瑶珊抬起眼来看向刑架上的人,赫然是一声咬牙切齿:“用情诱惑,卑鄙可耻!”
方才栖若来势汹汹,若不是后续突然失力了,以那势头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将其强压回去。
“我并非说给你听,你为何要听?”禾汐抬眸看她,眼底除去惯来的从容淡定外,竟还多了几分轻松惬然。
言语时,他转动着镣铐下的手腕,随后手指微微一抻,只听枷锁“哗啦”垂下“啪”地一声撞在刑柱上,他原本被高束的手竟从镣铐下如穿无物般轻松地脱离了出来。
他轻抚着手腕处被那铁锁硌出的红印,面带微笑看着瑶珊,“我说过,王府的牢狱阴暗潮湿,五天了,我需要阳光。”
没想到禾汐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瑶珊一时间想不明白的同时又有点适应不过来,怔默半晌她才道:
“……我说过,你若逃脱,我便杀光这里所有人!”
禾汐淡淡看她一眼,“你已经杀了不少人了,我不在乎你再多杀几个,最好全杀光了,我也清净,不用再管这一大摊烂摊子了。”
随后他转过身,开始朝监牢大门方向行去,“你若是想跟便跟着,不过我觉得你大概不喜欢当我的尾巴。”
“——你!”
见禾汐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瑶珊顿时来火,伸手便要劈出灵力掌控于他,然而就在她的力挥到一半时,忽觉心头一软,自己整个想要伤害禾汐的念头顿时下去了一大半!
是栖若!
瑶珊气闷得浑身颤抖,脸上显露出十分无措。她紧握的双手怎么也挥不出拦截禾汐离去的灵法,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向监牢大门走去。
此时一旁的沐阳瑜看得不明所以,只走上来对她道:“我们跟上么?”
瑶珊轻垂下头,极力掩去满心的无措后再在沐阳瑜面前重新抬起头来,她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清白身影,心下是对刚才栖若意念回扑的疑虑——
栖若明明已经被她重新封禁了回去。明明她在自己的神格中已经寻不到一丝栖若的气息,可为何她的精神域中还会存在栖若的意念?
明明此种境况下不应该还会存在有栖若意念的干扰。但刚刚那阵意念却实实在在是栖若的没错。倘若那丝意念并非来自禁制中的栖若,那……
……它又是来自哪里呢?!
瑶珊眉头不由紧锁,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她不了解的情况被禾汐诱发了,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跟上。”她想了许久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遂看向沐阳瑜答了他刚刚的问话。
随后她又似有犹豫了一瞬,后对沐阳瑜道:“……不过,此时已是午休时间,王爷生活向来规律,你若是累了,也可以不用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