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若没吭声,她撇开视线,甚至没将他放在眼里。
沐阳瑜盯着她,眉头就是一挑,他大步朝榻上人走去,待到走近时,视线才从栖若身上移到了一旁最初时的领头者身上。
那领头者赶忙凑到他耳旁悄声说了句什么,他的目光才又锁向了栖若。
他道:“若大夫医术未免太神,皇家御上公认的剧毒都能让你解开,当真是活死人肉白骨,堪比神仙的本事。”
说着,他一双眼里开始带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是说你本就是神仙,这不过一简单的信手拈来?”
栖若眼眸轻轻一抬: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了。”她道。
“死了么?”沐阳瑜反问。
栖若眉心就是一跳,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伸手朝榻上人的手腕上一搭,顿时整个人愣了一愣。
青篱活了,他真的活了,且活得血气方刚!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不是已经……
“如何?”栖若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沐阳瑜便又问来一句,看那神情听那语气正是像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栖若看向他,她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
原本她打算的是让青篱装一回死人,她在给他号脉的时候用灵力暂时止住了他体内毒素的漫延,同时封住了他的心脉,以造成他气绝的假象,为的是让那行人放弃死人,她好从中合理捞尸扣下青篱,打算事后再将他救醒。
却不知为何,此刻他的毒素竟然自行解除,身体机能全数自愈,中毒症状荡然无存,这太奇怪了。
就如沐阳瑜所说,那剧毒公认的无药可医,青篱根本也没有自行服用解药的可能,莫非……
栖若眉心又是一跳——莫非是青篱的身体自行排解了毒素。
可这般能力又岂是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
栖若自问,就算是她自己深中如此剧毒,想要用灵力自行解毒也是需要费尽一些心力的,可他却是只那么躺着,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就将毒全数解除,且还是在被她封锁了心脉的情况下!
这,如何做到?
唯一解释便是青篱身体定有蹊跷,只是蹊跷为何,她无从知晓。
且当着沐阳瑜的面,她也不太好去细探青篱的身体状况。再者此刻需要她费心面对的还有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她几乎可以肯定了,沐阳瑜送个中毒者来她这里闹上这么一出大概只为一个原因,那便是要治她的罪,抓她。
他设的这一计,不管横竖,他都会出师有名。
因为今日他送来这人若在她手里治死了,他会治她庸医无才之罪。而眼下是“治”活了,便又会借口剧毒穿肠她都能医,治她妖异邪术之名。
只不过,看沐阳瑜的样子,应该是更想要安她一个妖邪的罪名。
栖若眼眸半垂,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道:“活了,那又怎样?”
她在景安城内这么些年安分守法,自认还算低调隐忍,从未惹事,今日这王爷怎的就盯上她了?
“怎样?”
沐阳瑜眉头轻皱,语气漫缓,似乎前面所做的一切就等在此刻,接下来所说的一句即郑重又玩味。
他道:“我刚刚说错了,若大夫也有可能不是神仙,而是……妖怪,是那种会作妖行怪的妖怪!”
此话一出,他随行的一众侍卫明显身形一震,手里握着的刀器也不由得紧了紧,做好防御与进攻的准备。
栖若抬眸扫了他们一眼,便见他们脚下的步子颤了一颤,但因当着沐阳瑜的面,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栖若瞥了沐阳瑜一眼,她知道,这个小王爷方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十有**是怀疑了她什么事。
不对,应该不止是怀疑,兴许他已经确定了,不然他的目标不会如此清晰。
只是栖若这会儿又是不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怎么今日就将自己的身分暴露给了沐阳瑜呢?
且先不说她认不认,他这怀疑确实是又精、又准、还狠啊。
她还能怎么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
栖若寻思至此,只觉得也没什么好路可走了,只得暂用死马当活马医。
只见她在众人面前慢踱两步,才开口道:
“王爷何出此言?我看王爷言之凿凿,想必是存心来寻事的,我说这人身上的毒并非我所解想必王爷也不会信,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王爷想做什么,就看我是不是能配合,如若能我自不会拒绝。”
此话一出,沐阳瑜终是笑了。
他道:“若大夫爽快人,说得极对,早知如此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要知道这极品毒药也是千金难求,今日算我浪费。”
栖若随即抬眼看他:当真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还记得三日前,我的人来到你这儿请你的事吗?”
沐阳瑜语气依旧轻缓,像是在与人谈心,可又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继续道:“那并非我所指派,因为当时我在忙着见一个人,经那后,我知道了一些事。”
说着他走到栖若跟前,似要以某种威压让她无处可逃,只不过栖若一派平静不为所动。
他倒也不急,继续缓缓道来:“没错,那事便是有关于若大夫你的,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那人告诉我,城里享誉盛名的若大夫非神即妖……
“她呀……并非凡人。”
栖若:“……”
沐阳瑜继续,“她有一样东西,内含无穷力量,得之可脱胎换骨、立地成神或许夸张,但据我听来,拥有仙神之力应是可信的。”
“呵!”栖若终于笑出了声,“那人倒是厉害,我半点没知觉的事,他倒是知道得清楚,那人是谁,王爷不妨请他出来与我当面对质,正好我想问问他,这神要怎么当,可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就可封神?若是如此,我倒是受之无愧。”
沐阳瑜一瞬间感受到了栖若的伶牙俐齿,随即对她多出了几分另眼,“若大夫好口才。”
“哪里,不及王爷半分。”
栖若说着走向一旁椅凳坐下,开始捣弄她先前未完成的着她的药材。
“我不过开一个小小医馆,只是名声大了些,若是就因为这样,王爷觉得我抢了你在景安的风头而容不下我,要给我安个妖名好来将我驱除,那我也是无计可施。
“只是希望王爷能给我条活路,莫要给我安个如此大的罪名,我可以走,可以离开,可以立刻马上滚出王爷的地盘,我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在此给王爷留下任何困扰。”
说着,她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盯住沐阳瑜,“如此,王爷觉得如何?”
“不如何。”沐阳瑜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栖若的商量。
不仅如此,他还非常突然且迅速的伸手便去扯栖若左手处的袖口。
因为他本就离得近,再加上栖若毫无防备,他那一伸手便成功掀起了她的袖口。
袖下露出手腕,腕上那条金丝彩线上系着的冰质桃花随即映入了沐阳瑜的眼底。
栖若见到他嘴角有丝兴奋一闪而过,她于是迅速将袖口垂下。
却听沐阳瑜道:“若大夫手上的桃花好生奇特,瞧着不像玉质,是我从未见过的材质。”
栖若拢住袖口,脸上终于表现出一丝不快:“姑娘家私物,王爷还请自重!”
自古王侯多轻浮,常当女子为玩物。虽说沐阳瑜名声还算周正,但再周正的王侯总归是在万花丛中长成,多少沾有香脂粉黛的欲相。
他刚刚那番作态虽然明显另有企图,但它首先让栖若感受到的是作践与轻浮,栖若当真是有些生气的。
岂料沐阳瑜却是笑道:“若大夫想多了,我不过想看看藏在你手下的那个东西而已,怎么藏得这么深,看一下都不行么?”
栖若于是一边揪住袖口,一边从椅上起身,绕开了迎着她面非常近的沐阳珍,心念一转,看向榻上之人迅速转移话题:
“王爷本应爱民如子,今日却在自己的封地下剧毒草菅人命,而后又在我这救死扶伤之地闹这一出,败坏至此,也不知王爷良心何置?”
说着话的当儿,她已经走到了榻旁,观察了一眼青篱的情况,只觉他这会儿还未醒过来,大概是酒喝多了,醉着呢。
至于沐阳瑜,他想同她聊这朵花的事儿,她下意识便觉得不能。
且先不说她对这花一窍不通,就是通,她又凭什么跟他聊这个。这花明眼一看就不是平凡之物,让沐阳瑜摸得透了,岂不是更多了一项认她为妖的理了?
栖若心下权衡着,却听身后的沐阳瑜回道:“我的药本不是给他的,是他自己找死抢了吃,这哪能怪我?”
这时栖若的眼角余光瞥见沐阳瑜的手向身后轻轻一抬,随即原本在他后头待命的手下们便呼啦一下全数围向了榻边。
而此时沐阳瑜的语气依旧平淡:“不过他运气好,有若大夫的神术解毒,捡了一条命。”
他边说边朝榻边走近,“或许等他醒后,他会自毫的向他人讲起他在阴曹地府的一遭见闻,以及在阎王手上抢回自己性命的英雄壮举。
“可就是却不会记得那个另他死里逃生的人其实是你,如此这般,我光想想都替若大夫亏得慌。”
沐阳瑜朗声悠悠,他终于走近了榻旁,将手伸向栖若,“那个桃花我很感兴趣,拿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