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她怔住了神,吃惊于自己眼前的所做所为,但下一瞬又是毫不犹豫。
闯入的采花贼被她灵水缠绕击打,渗侵五脏,沉溺六腑,很快便翻了白眼紫了双唇,像脱了骨的肉团般没入水流。
四下林中的藏胆者见此境况,陡然间先是怔愣,再是震惊,后是害怕,最后待他们终于相信过来再不逃便再无逃命时机时,时机竟真的已经耗完。
他们仰起头,只见碧蓝的天空突然变作汪洋大海凭空泼下,其深厚沉重竟未掀起一潮一浪,就像闷声加盖似的,下一瞬,所有意欲采花实际却并未行动之人都淹入了河水之中,在这河里,不管你会不会水人都是往下沉的,越挣扎沉得越快,水四下很清很静,只看到无数人头人脸瞪着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而身体四肢却是像抽了神经般,毫无知觉的随波魂荡。
栖若站在庭院中央,双掌上扬,手指微微弯曲,盯着园外凭空搭起的深厚的河层,眼神凌厉且疯狂。
突然河层猛的一荡,栖若神情恍忽。随着一阵清冽之气迎面扑来,她看到一道白影落到了她的身旁。
“大人,帮我!”
她身手还在为支撑那方河层而发力,可那被清冽气息荡醒了的唯一的一丝理智让她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求助。
禾汐赶忙上前一步,迎到她的身前,单手抡势迅速在她面前施出一法,满院的桃花忽而一抖,散出无数粉灵聚成一道汇入他的掌心,紧接而来修长的手指凝结出淡粉色的灵光猛然间按上她的眉心。
一道深紫自她额前剥离,她神色倏地一醒。
瞬间园外深厚的河层崩然瓦解,有如破袋之水般尽数波向地面,可落入地面后又如荷叶水珠般湿毫不沾,灵幻的滚荡几下后消失个无影无踪,原本水中的小神民们坠到地面,竟也算是获了救,呕出一大口河水,连滚带爬赶紧逃命。
待到河层尽数退去,小神民们体内河水全部驱出,栖若惊醒中双眸突然失去了神采,紫裳垂下,海藻般的发丝停止了飞扬,她沉闭了双眼,整个人颓然倒下。
禾汐抽回按在她眉心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许久过后她才醒过来,发现已是隔日清晨。
她竟然忘记了自已前一天发生的事,忘记了前一天自己一个人看家。
再晚些时,青篱也从房中起床出来,从厨房端出一盘早点来,在院子里边吃边与修剪花草的青也拉话茬:
“也,你之前与我说的那处稀奇,何时有空带我去看看?”
只见青也手中的大剪动作顿住,脸上的神情有此微的不自然,他摇头道:“后来我想了想,那是非地青篱神主我们还是别去看了,渗得慌。”
“怎么?”青篱眉色微微挑起,手中的小笼包一下被他捏扁了下去,他终于看出青也脸上那不自然的神情是为后怕。
只听青也回忆道:“我头一次是不经意间撞见的,后来我独自一人再去过一次,发现它变了方位,不在那处了。”
另人不经意间撞见?会变方位?渗得慌?
这些特质凑起来,青篱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毅然决定:不去也罢。
于是很快便忘了这事。
*
又一天,青篱不知抽的什么风,竟将火麒麟放了出来,院子里用削了皮的树枝串了一排鱼、虾、肉、螺,打算做一顿烤肉大餐。
自己懒得动手,让火麒麟代劳。
谁知火麒麟一口火差点没将西禾园烧起来。
青篱不慌不忙,一边“欸欸欸”地叫着将火麒麟收了回去,一边才慢吞吞的跟老朋友玩儿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扑着那起势汹汹的大火,总之他就是打心底里不认为这点火算大事,小打小闹顺带玩儿罢了。
栖若听到声音赶忙从屋中出来,刚跨出门口便被飞溅过来的火星子惊了下神,显些没站稳,就在她一个趔趄差些绊倒在下大院的石阶上时,身体被人从后面捞住。
水蓝色的丝袖透着淡淡清香,他的手横在她的胸前,白晰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肩头。这是他第一次靠她这么近,几乎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其实这情况放在以前,她不仅不会在意,还会迎合上去逗他一逗。
但自从她的沉溺之欲被封禁以后,她不自觉间收敛了那般由欲支配的性情,整个人守住了理智,懂得了什么叫矜持,善恶美丑,就好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亦或者说她只剩下了半个自己,且剩下的这半个自己正是女子最该有的样子。
温柔似水,善解人意。
禾汐一手揽着她将她带离危险区域,一手匆忙对着青篱放起的那一片火势旋出一道环形灵力,顿时空气中荡开一阵寒冽之气,蓝色灵宇所过之处焰去火消,无声中已是连余热黑烟都不剩下。
火尽数扑灭后的当下,只见烧焦了的桌椅板凳糊了整整一座八角凉亭,坍塌了的烤架上的肉串爆开来,传出一股浓浓的焦苦味,不见白气,尽冒黑烟。
“不可在此引火!”禾汐松开抱住栖若的手,他看向青篱,眉色微有恼怒,“你脑子在想什么?”
“你来的太急了,我又不是控制不住它。”青篱似乎嫌禾汐多管闲事,自顾走上焦亭扒拉着他精心准备的那些肉串,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惜了这些好肉,都吃不了了。”
禾汐懒得去理青篱那一烂摊子肉,他先问栖若,“可有伤到你?”
“没有。”栖若微笑着摇摇头,“大人赶到及时。”
见栖若没事,禾汐才又对青篱道:“此种事不能开半分玩笑,方才你磨磨蹭蹭倒是不怕烧了整个园子。”
青篱不以为意:“一个园子而已,多大点事。”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眼前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在火场里仅剩的最后一点好里子肉“啪”的一声被禾汐一个眼神掀翻在地,沾满焦灰彻底不能吃了。
“你怎么……”
青篱刚要发火,却在抬头看到禾汐那冷箭般寒锐的眼神时猛地惊起一个心颤,后边的话竟然就全忘了。
他小心翼翼又惊又奇,理智让他换了个柔和的语气,试探性的走近禾汐小声问,“你莫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万年没脾气的禾汐竟然也会生气?算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禾汐生气的样子。
看着青篱一脸欠揍的模样,禾汐深觉自己大概是在对牛弹琴,不由出了口气,和缓了神色提醒道:
“那么,再加七棵万年碧桃花树呢?”
青篱眨着眼,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眼神开始闪避:“这个么……”
“你若将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七棵万年碧桃花树烧毁了,我还能到哪里去寻?”禾汐道,“眼见百年期限马上就到,在这最后的节股眼上,哪怕少一棵都不行。”
听禾汐话语说得还算很留情面,青篱内心感激得连连点头迅速认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有再犯,罚我绝食!”
这倒是个毒誓,禾汐转过身没再多说什么,临走前朝那散落一地的焦肉瞥去了一眼。
见禾汐终于不再揪自己的小辫子,青篱紧接着屁颠屁颠的跑去跟栖若道歉。
栖若正在同青也收拾方才火场处的狼藉,见青篱前来说好听话,她也就笑笑,将手中扫帚塞到他手上。
“下次注意些,不要再莽撞。”
青篱嘴上允诺着绝不再犯,眼睛却看着手里的扫帚,突然他大手一挥,扬起扫帚来了一波大变场景。
要他扫地是不可能扫地的,不过他可以帮忙刷新场地。
既然是神,就要有个神的样子,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大煞力气学凡人那套,那么一点一点收拾也太不接神域地气,一个简单的变化,眼前不就又是一方新桌新椅新八角亭了么!
一如既往,青瓦红柱,树轮桌椅。
距亭子不远处,一棵碧桃花树迎风阵阵,青篱看着它,心下庆幸:还好禾汐出手及时,不然以他当时的觉悟,那棵树大概率不能保。
这日晚饭时间,一大盘烤肉滋滋爆香,摆到桌上另人垂涎三尺。
青篱闻着味着急忙慌从前院赶来,进门看到栖若正在摆放碗筷。
“我们大人今日掀翻了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那几块好里子肉,这是做回一桌全新的要补偿我吗?”青篱看到一桌美味在旁边搓着手等不急要动筷。
“就算是如此,但你也是最后一个动筷的。”栖若笑笑,她索性将青篱的筷子递过去给他,“饭前先偿偿,比你野火烧的好吃。”
“我就在前院,好东西做好了居然没人喊我一声!”青篱嘴下嘀咕着,顺便往一旁的禾汐瞥去一眼,讶异道:“我们大人今日也嘴馋没忍住吗?”
栖若再笑笑,道:“按照惯例,大人教花娘做新的菜式都会自己先偿,合味了再出盘。”
“这倒是事实。”
青篱点头之余已经开始动起筷子,他夹了两把才发现筷子有些多余。
本就是竹串,要什么筷子。
青篱将筷子往桌上一撂,徒手抓起一串烤虾,咬下一口,瞬间大呼:“好吃!”
旁边,禾汐坐在茶几座上,手里杯碗正在调制着什么,没一会儿他端了一壶茶摆上饭桌。
青篱见了,眼神又是一直:“这又是啥好东西?”
禾汐顺手给他倒了一杯,“你尝尝。”
此时花娘正好从厨房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默默入座的禾汐,笑着替他解说道:
“这是大人新调制的凉茶,烤肉吃多了上火,这茶下火,大人说今晚烤串做了不少,除了上桌的厨房还有,有了这茶才不怕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