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若随后问梧桐的,沉溺是什么,他摇头。欲神是哪路神仙,他也不知。碧桃花灵阵他更是闻所未闻。
只是当栖若问到削神石芯时,他想了想试着答道:“削神石芯未曾听说,削神是有,在神域,是一个可吞灵灭势,另众神胆颤的地方,我们一般称它为削神台。”
“削神台?可知它与碧桃花灵有何联系?”
栖若混乱了,梧桐连碧逃花灵是为何物都不知道,又哪来知道它与削神的联系?毫无疑问,梧桐又是摇头。
真真称得上是一问三不知,但栖若一问梧桐自己与禾汐青篱的关系,又说是有近万年的相处。这倒另栖若感到异常疑惑。
禾汐与青篱究竟瞒了大家多少事?竟然连与他们这般亲近的梧桐都在关键问题上一点答不上来。
栖若多少有些失望与扫兴,好不容易得个可以问话的人,没想到却是个根本无法好好回话的。
她的思绪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她与禾汐情感方面的问题上。
她犹豫了半晌,又问梧桐:“我与你们公子在那百年间是何种关系?”
梧桐认真想了想,回道:“借宿者与主家的关系,相敬如宾。”
栖若眨眨眼,“你是不是搞错了?”
为何他说的与禾汐所表现出来的千差万别?
然而梧桐挠挠后脑,确定道:“不会有错。”
栖若一时间内心陷入了凌乱。那么究竟是谁错了?
*
回屋前,栖若去看了沐阳瑜,只见王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若不是禾汐告知过她他还活着,她一定还是会认为他已经死透了。
禾汐的地盘自然得听禾汐的,没死就好,有没有气都没所谓。栖若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退出门去,就怕吵到沐阳瑜静养,担心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一个世界就四人,其中两个还是伤患,更难过的是这两伤患还不是她这个医术名满景安的大夫能治愈得了的,这倒是让她没那么适应,毕竟治病救人一百年,突然面对患者束手无策,什么也不能做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甚至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没用的意思。再加上在这一天内得到的所有新的信息,只觉得满脑子剪不清理还乱。
回到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时间一长,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阴冷诱惑带着点急躁,直撞入她的心房——
“打开碧桃花灵,这一切你便都能知道了!
“你会知道救治他们的办法!
“会知道在菊崖岭西禾园的所有事情!
“更会知道你从未知道过的与禾汐最为真实的关系!
“碧桃花灵里有你所有的真相,禾汐才是导致你残缺不全的罪魁祸首!
“打开它吧——打开花灵——打开你所有记忆的大门——你将拥有全部,不止禾汐!”
……
这是一道女声,像是直接贴在她脑子上声声叩响她的心门,栖若只觉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
它在催促,往往复复这些个意思来回在她心坎与脑海中钻研倒腾,从最开始的幽声细语到最后的极速涛天,她显然急不可耐怒不可遏,吵得栖若头昏脑胀半清不楚。
似梦似醒间,她从床上爬起回了一句:“真的?”
那道女声急躁的催促突然戛止,转而又换上最初的幽声细语,轻笑道:“你将拥有全部,不止禾汐——”
“……我不要全部。”栖若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我只要禾汐。”
说着她举起右手,半眯着眼睛看着手腕处的碧桃花灵,愣愣道:“……我要禾汐”
“来吧,打开它,禾汐自然任你掌控!”
“……嗯,好。”
栖若脸上扬起笑,纤细的手指稍一翻转掐起一道紫灵,瞄准手腕处的碧桃花灵就要投过去。
可就在这时,床边突然起来一阵风,撩动纱帐迅速拂过她的手指间,顿时灵去声消,恍若眼花,栖若双眼迷蒙缓缓眨了眨,继而倒回床上,翻了个身,开始沉沉睡去。
懵懵懂懂中,栖若发觉自己坐在一家酒肆,不知是哪个古早时期,文明初起,酒肆装潢简陋,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装潢。
沿着一条长河,露天搭了个顶棚,棚上铺着茅草,四下无墙,几根木柱顶梁,棚内简单摆了几桌,靠近柜台处遮避才严实些,码了几排酒坛,若非洒坛旁边竖字招牌上写着长河酒肆,栖若怎么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家酒肆。
真的太简陋了,连桌椅都糙如原木。
栖若发觉自已非常陌生,像她又不是她。
这个她坐在靠河那边,虽然所有的都看得清楚,却是没什么感知,宛如一桩木头,木讷无觉。她看见了就进来了,正好走到这儿,坐了下去。
若说她知道什么,那便是桌是桌,椅是椅,酒是酒,人是人,她皆能认清,但若要她指出桌椅可舒适,酒是否醇香,人倒底好坏,她却是满脑空白毫无辨别。
正如开了神智却未开灵智的白痴。有神无心。
店家过来问她所要何酒,她并不知作答,从身上掏出一棵明晃晃的夜明珠,店家接过珠子,二话不说,赶紧给她安排上店中最高档次的酒菜,竟然只是装了盘的炒菜和一盅米酒。
调味朴实,大约只放了盐,油是动物脂肪自然煎炒出来的状态,肉多的菜盘里油滋拉乎的,肉少的素菜里清汤寡水。
米酒混浊半黄,倒是自然醇香。
一切都是最古早朴实的做派。正是人类从生食时候跨入熟食不久,还在艰难摸索的阶段。
若非冥冥中有人带路,兴许连熟食都还不会用之生存。
她学着人的样子夹一口菜,喝一口酒,然后看着木栏外的长河发呆。她的眼底空茫茫一片,眼前所见似乎无一能激发出她的兴趣,大脑无思无觉。
突然,她眼角瞥见一袭白影,像是一落雪花飘入她的心房,冷不丁另她浑身一颤,紧接着便是她第一次带有欲动的扭头。
白衣人一进到洒肆便也注意到了她,一张俊美的脸上笑容如沐春风。他朝她走近,眼神稍有探究,而后微微惊讶,最后主动坐入了她的对面。
他向店家买的酒上了桌,喝了一口,他问她:“姑娘这菜不吃浪费,在下正好未买下酒菜,不如我们同吃?”
她怔怔地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见她不吭声,他没再询问,未得回答,他也并不去动她的酒菜,他端起酒杯饮了两口,淡淡扫过她两眼,心下暗寸:
同为水系,这姑娘眼中无物,心中无念,纯粹明清,俨然一副尚未开化的样子,照理说这个阶段应该还未能自主幻化人形才是,可她不仅拥有了人形,还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了荒泽来到凡世,可见是个颇有潜力的灵种。
他垂眸不再去盯着她看,不管她懂不懂事,看久了终归不太礼貌。
所有灵种开化都需要其自然进展,她既然会选择来凡世,便应是她的灵智萌生需要这里。她无声观望各处,看似漫无意识,其实内里却是有着潜移默化的激荡,激荡达到一定值量,才会产生质的改变,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千百年,待她寻够开启她心门的钥匙,她的灵智自然达成。
而这期间最好不能有不相应的偏颇刺激,否则生成的灵智容易出现异常。
他因为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自己在看,坐了没一会儿便打算离开。
却见她突然起身,步履盈盈如水波荡漾,一身紫衣翩翩似蝶,她像知道他要走一样,赶先站到了他的身旁,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依旧空荡,整个人就像一只乖巧绵羊静静等他发落一般。
他明白,自己大概引起了她某种感悟,只是感悟太浅,她尚不会表达。意识到不妥,他再不敢与她过多的接触。从椅上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肆。
他尽量做到心窍全收,不去过多感应于她,以最大可能的淡化对她造成的影响,希望全身而退还她平静。
然而事与愿为,即使后来他再没见过她,可他在她心理种上的种子随着时间堆叠,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其阴暗所覆之凶猛无人能幸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何况是弱水,她本就是羸弱到连舟都载不了的程度。一切于她只有沉,只因她至善至柔,她原本的沉是无所不容无所不纳的大爱之义,却因她灵智启发途中遇到的一个小插曲刺激了她的情绪,从而扭曲出了另一份另人胆寒的心性。
她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对面另一个极端。她一下子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至善至柔大爱无疆且自信美丽的弱水之灵,仍旧善良却缺乏觉悟的沉爱,暴躁冷血蔑视生命的沉溺。
善与恶同行,恶凭借无情总能抢占先机。
这又像是栖若的一场梦,梦中画面一段叠过一段,随后一阵眼花缭乱快速地翻转,时间已是一万年以后。
弱水无处不入,滴滴分散,渗心浸骸,所过之处,花草消亡,人烟尽灭,遍布之广,片刻已盈满大地。
他匆忙赶来,不知所以,与其战中交锋才认真见她第二面,惊愕仓忙之下难寻应对之法。
顷刻间,大水覆灭了整个世界。她终于拥有了整个世界包括他。
就在世界将归混沌的最后一刻,她将他缠绕于侧,深情款款却透着不顾一切的疯魔之气,压抑心中万年的话语终于得以说出:“我等你万年,寻你万年,我不知你是谁,若非是我用这种方式,你都不会再来见我。
“眼下我是知道了,你我同出一源,却生得一阴一阳,天意一体。今世缘浅,无妨,下一世我还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