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有梧桐在。”
禾汐一句话,梧桐即刻会意,他上前几步来到禾汐身旁,“有我保护大公子,栖若姑娘放心。”
栖若看着梧桐,怀疑道:“你刚刚才窒息过来,能保护好你们公子么?”
正当梧桐不知如何回答栖若时,禾汐开口道:“你的动作快些,我的风险自然也就小了。”
青篱朝禾汐瞥去一眼,什么也没说,却没想到栖若将手中孩子反手塞给了他,对耳耳道:“小丫头,刚才我看你能很好顶住男孩的无影之水,接下来,你多看着点。”
耳耳也不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能真正制住男孩的暴动,但听若姐姐这么说,她也只得愣愣的接下这分责任。
而此刻,青篱抱着栖若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上的男孩,像抱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谁能懂他此刻的心情,刚刚那阵被溺个半死的感觉还挥之不去,栖若这是嫌他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于是他皱着眉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应对之策,这男孩说睡着就睡着了,谁又能肯定他不会说醒过来就醒过来呢?
就在他低头仔细观察男孩状态的时候,栖若向沐阳瑜走了过去。
“王爷,禾汐公子说得没错,我可以治你身上的溺邪,你无需紧张,站着不动就行。”
沐阳瑜早将他们的本事看在了眼里,自然不会有怀疑,此刻向着栖若默默点了点头,“动手吧。”
好了,趁栖若给沐阳瑜施术进展到正白热化的阶段的时候,禾汐突然走过来,将青篱手中的男孩接到了自己怀里。
“真要如此么?”青篱跟出两步,有点不愿意松手,用一种只有禾汐能听到的语气确认道。
“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了。”禾汐通过眼神交流过去。
于是青篱干脆一甩红袖退回到了原处。
耳耳见人到了禾汐手上,便也要跟过去,若姐姐可说了,要她一定看好那个男孩。
却没想,她才刚跨出一步,就被青篱拉住了手腕,“你去哪?”
“看住那个孩子!”耳耳道。
“你看不住。”青篱一把将耳耳拉回来,沉了张脸,心情微重,“关键时刻不要打岔。”
于是耳耳眼睁睁看着禾汐抱着男孩席地坐下。
不知为何,男孩一到禾汐手上立刻就苏醒了过来,这情况让耳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栖若也知道一旁所发生的,更是留意到了青篱阻耳耳的一幕,奈何她眼下抽不开手,她在撑着灵诀继续为沐阳瑜除患的同时,心中对青篱的兄弟情义进行了深深地嗤之以鼻。
情急之下,手劲难免过大,一招灵诀输出,沐阳瑜竟也被晃了几晃,瞬间蓝袍拂展,泽发飞扬,自栖若掌中荡出的灵宇显些掀翻在场所有人。
青篱整个人也被震得晃了晃,被耳耳扶住了。
梧桐护在禾汐面前,挡去了大部分冲击。
小男孩视线自梧桐身侧掠过去,看到栖若挖掘提出了沐阳瑜体内深种的沉溺欲念时,他将头往禾汐身上靠了靠,道:“哥哥,我怕!”
“不怕,很快就过去了。”禾汐将男孩搂入自己怀里。
“姐姐刚才掐了我脖子许久,我现在还觉得很痛。”
“姐姐是为你好。”
“我感觉我身体里也有个坏人,姐姐对付完他是不是就要来对付我了?”
“……应该是的,等坏人清走了,你就能回家了,世界也能随之安宁。”
“可这样我也会死的!”男孩瑟瑟发抖。
禾汐叹息一声,“以一人之命换众生安宁,我认为这很值得。”
怀中男孩静默半晌,又道:“哥哥不是不愿放弃一人么?你这样违背了初衷。”
禾汐扬嘴轻笑,“无奈的时候还是该正确取舍。”禾汐伸手抚向男孩毛绒绒的额发,“睡一觉痛苦也就过去了,你睡吧。”
男孩闭上眼睛,此时禾汐脸上刚与男孩谈话的和悦神色随即淡去,他抬头看向青篱,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皆不确定。
一道深紫色光芒映入众人眼帘,沐阳瑜体内的欲念之灵终于脱体而出,栖若将其控于掌下,正要击碎之际,禾汐怀中的男孩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出现的却是一双胀满血丝腥红的瞳孔,打一睁开便死死盯着禾汐——
“与其要我死……”
男孩恶狠狠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与此同时手中亦凭空幻化出了一柄短剑,他咬牙接完刚刚那半句话语——
“……不如你先!”
语音落毕,短剑的锋芒寒利瞬间盖过从沐阳瑜体内带出的那道深紫。
梧桐万万没想到刚还和颜悦色的同大公子交着心的男孩此刻突然大变了脸,等他视线从栖若那边收回来再作出反应时,已经晚了。
“哧啦”一声,众人只觉四下皆寂,唯有那柄利剑刺入禾汐胸膛发出的骨肉破裂声震响整个耳膜。
循声望去,只见男子握着的短剑一头深深抵入了禾汐的心口,血顺着剑柄开始往下流。
“公子!”
梧桐站得最近,第一个有了反应,他猛一个向前冲上来,却被禾汐摆出的手阻下了。随后赶上来的耳耳一样被阻。
栖若惊忧中几欲放弃对沐阳瑜体内邪溺做最后的清扫,若不是听到了禾汐传来的心音叮嘱她顾好沐阳瑜,她便真的就要撇下沐阳瑜不管不顾了。
此时殿内无声,静得仿佛血液滴落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嘀嗒,嘀嗒,砰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禾汐脸色骤然苍白,突然而来的剧痛另他倒抽一口冷气,唇齿间似有些微的颤栗,发出只他自己能听到的细细的声响。他咬紧牙关,紧抿双唇,好让自己足够镇静。
确实很痛,他已然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楚。
然而倒是成功了。男孩终于下了这一死手。
禾汐突然伸手握住男孩的肩膀,强忍伤口的疼痛,脸上难得露出微笑,“……你终于出手了。”
男孩听到这话,神色终是一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忽而一转,随即气愤道:“可恶!”手中的短剑猛的更进一寸。
禾汐倒不在乎他再发疯些,这样他的报应也会来得更快些,“你只记得让我拜火神像可以损毁火神功德,却一时不备,自己踩了这条红线,终究是自取灭完。”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禾汐虚力的笑出声,“救这个孩子,便是我这一遭所求,能让他脱离你的掌控,便值了。”
终究是它输得溃不成军,男孩死咬后牙槽,“可恶!”
男孩勃然大怒,握着剑柄——
“噗呲!”
“噗呲!”
他的手一下一顿,抵着剑沿着禾汐的正胸前往下划至了他的腹腔!
这一幕,众人怵目而瞪,惊然寒悚几乎忘了呼吸。四下俱寂,只听得几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青篱始终站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并未挪动一步。这是他早便料想到了的一幕,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整个人还是傻了眼。
他极少见禾汐被人中伤的样子。
那样一个卓尔不群的人,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他有着掌控整个世界的能力与地位,可他终归也是有血有肉,会伤会痛,他受了命伤依然会同大众一样呈现濒死之态。
乾坤定理终究还是公平,并未更多偏袒于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禾汐肩负的责任常常是要以牺牲自我为代价,而那种牺牲往往是他人终其一生都不曾遭受过的。
男孩的剑一直划至他的腹腔往下,他的身体几乎被一刨两半。
有血自他胸腹大片大片的涌出,然而他却还按着男孩的臂膀,脊背挺得笔直。
直到男孩在一阵愤恨与不甘中逐渐失去意识彻底倒在他的身前,他才动手握住身上那把灵剑,噗”地一声,将剑锋带着血从体内拔了出来。
随剑喷出的鲜血洒了满地。
禾汐将剑扔到地上,剑身随即消散。许是掷剑的动作牵扯过大,他突然猛地一阵咳嗽,却是没有血自口中涌出。
青篱和梧桐几乎是同一时间伸手将正要往后仰倒的禾汐扶住。
“先止血,修伤!”青篱捂住禾汐的伤口,冲梧桐吩咐道:“上灵诀,要快!”
梧桐半分不敢耽搁,倾尽全力开始替禾汐疗伤。然而灵剑所致这么大片伤口,又大量失血,要想疗愈又谈何容易。但是梧桐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倾力而为。
“痛吧?”青篱看着禾汐惨白的面容,心里别提多难受,如若这一次他也能替他分担,他依然会毫不犹豫。
只可惜这一次他替不了。
禾汐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你试试就知道了。”
“傻子!”
“……不傻不行……除非,你有办法。”
青篱简直操碎了心,他从梧桐的灵法施展下扭回头来瞥了禾汐一眼,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而此刻,栖若已然匆忙捏破掌中的欲灵,撇下沐阳瑜,一个踉跄跌步赶到禾汐身旁。
她看着青篱和梧桐对禾汐的施救,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耳耳在她身旁,害怕的问:“若姐姐,禾汐公子还有救吗?”
看那伤就不是她们所能治的样子。
虽然她们在世行医百年,但所接诊伤患皆为凡骨,能受灵力轻易疗愈。
可眼下禾汐所受之伤是她们见所未见的高灵体损耗,自然不是治凡人那套能行的。顾而能不能治,还能怎么治,她们是真的不得而知。或许就如眼下梧桐所做的那样,以灵补灵,可这偌大的窟窿又该需要多少灵力补济才能够填上?
更何况,刚才那一剑,五脏六腑皆损,灵根神脉俱断,以栖若的判断,受此重伤者,就算那人神力再高,也难免烟消云散魂灭道陨的下场。
禾汐还有没有救,栖若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一样,成谜。
然而眼下耳耳将这个问题问向于她,她整个人突然眩晕了一下,险些坐落在地。
“我怎么能知?”
她好像答了耳耳一句,又好像什么都没答,因为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看到青篱一直在跟梧桐说着什么,但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