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若视线在面前三人身上来回看过,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认知较之于他们,简直就像个白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懂,所以此刻她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得稀里糊涂看着他们在在这儿来回掰扯。
倒是难得省心了,在一旁默默看着那刚被青篱劈头盖脸好一顿骂的男孩接下来的反应。
只见他面不怒心不惊,带着一脸轻蔑之意一路将青篱的话听全了下来,最后才抬起头,仰脸看着比他高出许多的青篱,伸出一根手指将青篱那指着他鼻子的手往旁推开,悠悠道:
“话无需说得这么难听啊,老朋友,你不该只关说我,也得想想你自己。”
“你能建这个庙,为何我就不能毁了它,你建它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会怎样,我在这具身体里一直待得好好的,只不过得了这庙里的一个神符这具身体就开始不听话了,昨日好奇来瞧了一下,好家伙,你们直接将我整个逼了出来,也不知道你们用的什么法子,使我不得再在这具身体内安心养大,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另寻出路了。”
“沐阳瑜体内的禁制你们又不愿意自行解除,是你们逼着我出此下策,不能怪我啊。”
男孩说着神色忽然一变,像是自他瞳孔中迸射出来的一顾无形的力量猛然间掀翻大殿周边的一排蜡烛台,烛火燃起旁边大柱上挂的一层红布,霎时间青烟四串,火舌绕梁。
突然起的大火另暗守在近旁的庙祝霎时间抱着头往殿外逃去。
大约是没想到男孩如此肆间,禾汐蹙着眉面上稍有不满,他抬起手有如拂赶一片轻尘般随袖一扬,在这一眨眼的时刻,会看的人便能看到有冰寒自他手下呼出,淡蓝色的灵光一闪即逝,在他身畔化入空气,荡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波粼动迅速蔓延至大殿周边,“呼”地一下覆上蜡烛台及那根大柱。
接着众人便见到那片刚燃起的火势经过一阵无声的粼波幻化,仿若时光到缩那搬,画面迅速向后退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着火处便恢复了最初时的平静——
火患不见踪迹,红布缠柱完好如初,原本倒塌的蜡烛台也复归原位,烛火燎亮如初。
懂的人便知,这灵势消灾解难,抹痕灭迹,没有浑厚的实力断然达不到这般效果。
栖若、耳耳震惊不已,始作俑者小男孩亦是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前者没想到禾汐竟有这般能力,后者没想到禾汐还能使出这般能力。
顿时间 ,殿外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惊呼。庙祝们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像铜铃,从手掌间挤出的声音形似被憋了嘴的鸡叫——
大家早有听闻青篱掌事与神域有关,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位刚来时大家便觉得出尘不凡的白衣公子,没想到能力竟也如此惊人。
信手弹挥间硝烟尽去,完璧如初。
这就是神仙吧?这就是神仙了吧!
庙祝们从各自的站位跑了过来,扒门的扒门,趴窗的趴窗,只为一饱眼福,更好的看清楚殿内此刻的那帮神仙打架。
倒是青篱全程无异,要说他有什么反应的话,大概就是那越皱越深的眉头吧。
他冲禾汐喊道:“别听他费话,有栖若在,浪费这时间做什么?为这点事内耗神源不值当!”
青篱的话音才落,男孩脸部就突然扭曲一下,小小的身躯灵活翻转,整个人如戾鹰般朝向青篱猛扑过来。
“当心!”耳耳在后头急呼一声。
青篱即刻回神,旋即醒身后退,一身玄袍猛的荡开,那一片袍摆间的火红瞬间如肆意绽开的红莲,牢牢将青篱护在其中。莲瓣为舌汹涌作势,舔砥拂挡着前方恶狠狠的来犯之敌。
见青篱竟有如此般自救本事,耳耳惊讶之下亦是惊喜。现下她才算明白,刚才青篱要她躲在他身后,原来底气在这儿。
耳耳舒出一口气,终于放了心。
男孩不好近青篱之身,只得稍许后退,他面露惊异挽手重来,却突然被一阵无形之力重重掀翻在地。
他爬将起来,咬着唇,嘴角赫然泌出一丝血红,他冲青篱道:“原来如此,你竟然不是一个人,这里是凡世,你们将他带出来,就不怕坏了规则,惹祸凡间了?”
红袍归顺,青篱抬头直腰,他冷哼一声,只觉得好笑,“最会惹祸的那一个,在那里谈论别人有没有惹祸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青篱抬高下巴,语气忽而变得悠长,他稍稍侧过身,扭头向男孩扔过去一句,“要想管别人,还请麻烦先管好你自个儿!”
接着,青篱看向栖若,“若大夫,还等什么呢,人我已经帮你引出来了,你再支个招的事儿,这孩子也就可以回家了,如此简单,怎还不动手?”
沉溺散布的欲念之力虽是不弱,但因其只是单纯一念,灵力稍微高深者皆可轻意破之。
只是要想将其自宿主体内铲除,眼下他们几人中,青篱自身灵力尽失绝无可能,梧桐灵力不够也做不到,蓝夜是禾汐灵宇所化,依仗禾汐,而禾汐不能轻易动用神源之力,所以最后希望全落在栖若手上。
青篱看着栖若,眼神里表示着对她迟不动手的疑惑。
而此时,耳耳逮了双方动手间的空隙跑到殿堂中央,她先一个眼神问向栖若,栖若却只摇了摇头以示意事件的复杂,没有应答于她,她这才转向青篱关切道:“刚才有没有被伤到?”
“暂时没事。”青篱视线不离栖若,“不过你若姐姐若还不动手收服这沉溺,指不定我就得出大事。”
“啊?”耳耳表示不明白,她轻声道:“你方才不是挺能打么,这小孩我看着也不厉害,怎么就会出大事了?”
青篱没再回耳耳的话,他看栖若没给他回应,随即便意识到了他最初的猜测有可能是正确的,禾汐和栖若不会平白跟这孩子来到这里。
栖若若能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
一旁的男孩此时许是受挫打击有点缓不上来劲,又许是青篱早先在香炉中添上的药香开始起了作用。男孩终于受不住了,摇晃着头,像是有些头晕目眩不甚清明的样子,他几乎顾不上殿上其他人的动向。
青篱看他一眼,不禁佩服禾汐的老谋深算。
那香是禾汐早便交待好给他的,具体为何药效他也不甚清楚。禾汐只说若男孩与他一同前来庙宇,点上这香便是。
他不知禾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眼下正是清除沉溺欲念的最好时机。
他看到栖若看向禾汐,于是他也瞧向禾汐。
“怎么说,你们这是?”闹哪样?
看那孩子多可怜,此刻已明显过了初起反应,整个人被受了药香的沉溺折磨得开始没了人形。满头青筋暴起,像一头小野兽般咬牙切齿时不时发出闷声低吼,好好一个小男孩被欲念撕扯得人不人鬼不鬼。
“栖若做不到无伤害清除男孩体内的沉溺欲念。”禾汐终于开口:“欲念已完全融入小男孩体内,现在他二人基本不分你我。”
可以说安静时的样子是男孩本真占大,而发怒时的样子,才是以沉溺为主。
果然,青篱不是没想到这茬,只是他一直抱着不是这茬的希望。
“那现在的意思是打算保住这个男孩?”
“必需保,孩子无辜。”
“那么……”青篱想了想,后识时务的牵了耳耳往一旁让开,摇头道:“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帮的可能只是替你们收拾残局。”
梧桐的修为并不比栖若高,鉴于沉溺欲念附着之力的顽强,栖若也无法做到在不伤害男孩性命的同时将那份邪念消除。
青篱摇头的同时,心中亦在想:除了禾汐还能有谁能解这局?
只是禾汐不能大限度的支用神源之力,他又该如何保下这个男孩。听他口气是必保不可,这也正符合他们所有人的心愿。
但,他这一保该如何去实施?
掏空神源之力为男孩清洗髓性吗?
可若这样,禾汐可不止是会像先前那样陷于昏睡,而是将会形体不保,乃至消散,且恢复之期遥遥。
对于禾汐形体消散之事青篱不甚清楚,但他根据化形规则猜测,要等禾汐再次聚形归来大致需要万年时间。
而在这沉溺之事尚未了却的非常时期,禾汐若真这么选择,无疑是抛下整个世界不管不顾,且这么一来,先前他们所做的所有努力于这一世来说便都算白费了。
如此不合初心之法,青篱觉得禾汐断然不会采取,他应该是另有它法才是。
只是,除了掏空神源之力能做到无伤害清除男孩体内的沉溺欲念外,还有什么办法也能达到这种效力呢?
青篱拉着耳耳往旁边边走边想。
终于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另他一想到,整个人便瞬间苍凉了半截的可能。
如若不算禾汐的付出的话,那确实应该是见效最快,且副作用最小的一种办法。
且普天之下,不管是神域,还是凡世,对付沉溺,此法只因禾汐有效。沉溺欲念能力不大不小也正适用,不至于伤得太过。
想到此,青篱突然叹出一口气,他看向禾汐时,心情骤然变得有些沉重。
耳耳感受到青篱情绪的变化,虽不明所以,但也乖巧的在他身旁不问不扰。
已知沉溺欲念事件大致来龙去脉的栖若却完完全全败在青篱与禾汐二人从不说明的哑迷上,并非她蠢,也并非她无用,而只是对整件事情一知半解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