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付时弈主动找话题:“你现在在搞什么工作?”
赵弘熙无所谓道:“无业游民。”
“?”不至于,好歹也是同一所名校毕业。
赵弘熙解释:“之前在一家企业做高管,疲了,就退下来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在镇上开了家酒吧,有空来照顾照顾生意啊。别看穗山前头是个贫困镇,这几年有国家政策扶持,发展得不错了。就是这村里头的路,规划了明年之前全部修成水泥路,以后你们回来会方便很多。”
“这几年变化是大,村里修了幸福村,集中收留留守村民,我和铭道去看过,不少老人搬过去了,还挺热闹。”
“热闹归热闹,和我们却无甚关系。你也知道,村里人多嘴杂,本来铭道家出了个高材生就十分惹人眼红了,后来还当了鼎鼎有名的大明星,怎不叫人嫉妒?阿铭出道时用的艺名,公司对他的**信息更是保护得密不透风,他红了,这些村民却没有分到一分红利,心里自然是埋怨的。旁人只道蔡铭道风光,哪里知道他背后付出多少辛酸。后来退圈隐婚后,他们家的状况急转直下,自然成了他们口中的笑料,没少落井下石,我父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搬过去。若那群人知道我的性向,指不定又是什么流言满天飞呢。说不定直接越过我父母,按照祖制把我这个不孝子孙浸猪笼沉塘呢。”
赵弘熙的的话里暗含警告,无非是提醒他和村里人保持距离,别让长舌妇捕风捉影去。
“好。我会注意的。”
吃饱喝足,三位男士享受难得安静的下午。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蔡铭道头枕在付时弈膝盖上,任付时弈有一搭没一搭给他梳理头发,亲密的抚摸让他十分满足。二位在畅谈这些年的经历,基本上是赵弘熙在说,付时弈听,付时弈不喜欢把自己的经历聊做谈资,只有偶尔聊起蔡铭道,他才有说不完的话。
那些事情于蔡铭道来说,都不重要,他插不上话,透过手中举起的竹蜻蜓望着天空,昏昏欲睡。
砰砰砰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打断了他们。
蔡铭道一下子蹦起来,精神头满满。
“是妞妞!”他信誓旦旦的说。
冲过去拉开门,门外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见到他就拉住他的手不放:“铭道啊,你爹妈在胡家村那边和人打起来了,劝都劝不住,快跟我去一趟。”
蔡铭道皱皱鼻子,向付时弈投去询问的眼光。
付时弈走过来,自然牵过蔡铭道的手:“好的,叔叔,麻烦你帮忙带下路。”
赵弘熙有车,所以半小时不到就抵达了现场,拨开围观的人群,里边碎玻璃渣撒了一地。想是吵了有一阵了,双方暂时休战,各站一头。祝云珍被丈夫扶着,大口大口喘气,显然是气急了。
鬓发散乱,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妈——”蔡铭道心里无端涌上难受,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夹杂在发丝间的菜叶摘下来。
“谁让你来的?”祝云珍气鼓鼓的质问,眼神很快锁定了一脸和事佬样的村长,村长往人群里缩了缩,扛不住女战士的压力。只能跳出来好言相劝:“我看,叶喜儿也不知道她闺女的去向,你俩都老同学了,消气消气,各退一步,不必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要不咱报警吧,让警察来解决,人总不会凭空不见。”
“报警?我就怕某些人,想包庇她女儿,故意把人藏起来叫我们找不着。”
“祝云珍,我劝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砸了我家这么多东西,想私了,没门!”叶喜儿插着腰,体型微胖,像一座山站在那,也是一副彪悍模样:“我什么时候私藏我女儿了?拿出证据来?难不成就凭你儿子的一面之词?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都傻了多少年了吧,拖着我家闺女守活寡,你安的什么心哪你。我一个单身母亲,养大一个女儿容易吗我。你就指着她嫁到你家去,给你儿子当奴隶呐?我女儿什么文凭,985重点大学毕业。要不是嫁给你儿子,早考研深造去了。你还强迫我闺女生二胎,当我女儿是母鸡自个儿就会下蛋么,你那傻子儿这些年碰过人手指头没?恐怕懂都不懂吧?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一口一个傻子你叫谁呢,小表字,我还没追究你女儿怎么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你倒学那疯狗汪汪狂吠起来了,当年我儿子是十里八乡哪个姑娘不想嫁的青年才俊,是你非要我说合说合,我废了多大劲儿才让我儿做出让步?差点没断绝母子关系。现在倒好,他落在你女儿手上没两年,就成了傻子,被全村人当成笑柄,把人害成这样,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
“呵,我女儿害了你儿子?不是我女儿逼着你儿子娶她的吧?不是我女儿拿榔头把他敲出毛病的吧?医生都说了,他是摔傻的,怪只怪他自己没那个享福的好命!”
“你女儿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当母亲的不清楚?合着一起来哄骗我家呢。我当你是老同学,信任你,你却伙同你女儿骗婚?要不是我今天在她卧室翻出这种东西,我还不知道她是个喜欢女生的小变态。”祝云珍从袖口取出一物,高高捏在手里,远远看去,是一张以及有些年头的信纸,尽管老旧,却保存完好,可见其主人的珍视:“要不要给全村人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肉麻,你识不得几个字,我倒是认得几个,需要我帮你念念呐?”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就没停过,封闭的小村庄对同性恋的接纳度并不高,尽管胡明娜高校出身,仍免不了受他人指指点点。
叶喜儿气得肥肉直抖,自知理亏,半天憋出一句:“你,无耻,竟在别人家乱翻东西。”
祝云珍挺起胸膛:“究竟谁更无耻谁骗婚在前,乡亲们眼明心净,需要大家评评理?今天我不仅翻你东西,我还砸呢,你不把我的乖孙女交出来,我就让你们一家三口颜面丢尽。”
被她趾高气昂的态度气着,叶喜儿想冲过来同她搏命,却被另一位村长拦住了。两人情同闺蜜,成了亲家如今却翻了脸,叫人唏嘘。
叶喜儿情绪激烈,凶狠的眼神像要把村长杀了,几位大汉上来帮忙,将她押住。小短腿蹬累了,叶喜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
“你行,祝云珍,都帮你,算你狠。不过,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找不到胡明娜在哪里。瞧你这泼妇模样,活该见不着你孙女。”
“夭寿啦。我见不着妞妞,难道不是你女儿害的?乡亲们,要为我做主啊。我苦命的儿哦,苦命的孙女哦。竟然被一个同性恋骗的团团转。”祝云珍粗嘎着嗓子大哭起来,拿起手巾抹眼泪,全然不顾形象,十分夸张。
抓到祝云珍的软肋,叶喜儿也硬气起来,双手交叉抱着臂,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别嚎了,妞妞也是娜娜的女儿,她会对自己孩子怎么样?要我看,就是过不下去了,不想让你傻儿子把孩子也带傻了,才跑了。”
祝云珍瞪她一眼:“成,我们就报警,等你女儿找回来了,必须扯离婚证,这日子没法过了,死丫头一个同性恋也好意思嫌弃我儿子,我儿子是傻了,她却是天生脑子不正常!”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回到家祝云珍手还在发抖,给气的,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这场闹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传出去又哪里好听?
她拉着蔡铭道的手,一寸一寸打量她这个几年没怎么见的儿子,三十岁的人了,容貌却不显半分老气,丢在人群里,很多人大概会把他认成二十来岁的少年人,这么英俊的长相,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怎么就变傻了呢?
她不由回忆起这些年的点滴。蔡铭道二十岁就撑起一个家,从没有在他们面前喊过一声苦累,数百万的债务一度让他们愧对儿子,所以一直想让他早早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有个可心的人儿陪在身边,总比一个人漂泊在外好。
初时蔡铭道说自己年纪小,不愿意成家,她也就由他糊弄过去了。但随着年纪增长,无端的焦虑闹得她觉都睡不好,急病乱投医,刚好叶喜儿家的女儿也大了,也急着出嫁,人她见过,漂亮娴静,名牌大学学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背景,配蔡铭道门当户对,就想方设法想把两人凑成对。感情没有,可以培养,那都不是难事。
被她磨得烦了,蔡铭道甚至电话都不接,装失联。过年回家带了个漂亮的小美人,明艳动人,但保守的祝云珍觉得,她不是安于室型,打扮在乡下难以接受的大胆,于是她给否了,让蔡铭道赶紧分了,别耽误人姑娘。蔡铭道果然断的干干净净。后来祝云珍无意中知道,那小美人不过是蔡铭道为了敷衍她,拿钱请的演员而已,扮演女朋友多少钱一天,明码标价。敢情搁她这儿斗志斗勇呢,气得祝云珍跑到蔡铭道的住处大闹一场,指着鼻子骂不孝都搬到台上了,两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