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荷跟裴向瞿的这顿饭,吃得有点别扭。
她本就性子冷,和亲近的朋友还有得聊,在不熟的人面前,那就是冷得像块冰,虽说她对裴向瞿没有恶意,但为了防止乔知意以后蹬鼻子上脸塞更多男人给她,她定然不会表现得多好相处。
恰巧裴向瞿也是个寡言少语,说话不多的人,所以两人的直接对话不超过三句。
整场相亲,全靠乔知意这个话痨在中间当传声筒,她相当热切地向裴向瞿介绍乔知荷,恨不得把她幼儿园得到的小红花都翻出来抖擞一下“看看,我妹妹多优秀”。
乔知荷在旁边听得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像个被蹩脚售货员倾销的商品,脸都被丢光了。
裴向瞿不久前才搬到乔知意他们隔壁,跟乔知意一家三口在电梯里碰到,期间闲聊过几次。
乔知意是个热心肠,想着都是左邻右舍的不好太生分,所以会主动送些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给裴向瞿联络感情,相处之下,是越看越顺眼,后来听说裴向瞿单身,立刻起了给妹妹介绍的念头。
一顿尬聊下来,双方的资料差不多都交代干净了。
乔知荷,女,26岁,单身,无不良嗜好,职业画家,收入可观,白城本地户口,有房有车,父母都是老师,身体健康,将来可以帮忙带孩子,ps:有过一段六年长跑。
裴向瞿,男,29岁,单身,军校毕业,当了三年兵,退役后开了家保镖公司,苏城人,父母全都因车祸过世,养大他的叔叔也移民了,家中再无亲友,以后会在白城发展,ps:没有谈过恋爱。
这段总结一出,两人都是诧异中带了点玩味。
无不良嗜好?
没有谈过恋爱?
啧。
中间人是来牵线,不是来当电灯泡的,所以乔知意坐了十几分钟,便找借口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拧了拧乔知荷的胳膊,让她把握机会。
这么绝一男的,要模样有模样,要身家有身家,再不满意,可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乔知荷没理她,人刚走,便把香烟放到桌面上,因为是允许吸烟的包间,她没什么顾忌,问了句“不介意?”,得到“你随意”的答复,便从银制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
苏烟沉香的气息瞬间充盈在整间屋子,指间的白雾掩住了乔知荷的眉眼,她抽完烟比较放松,加上两人坐着也是坐着,所以忍不住开口打趣。
“我没想到以裴先生这样的条件,还需要出来相亲,按理说应该很多女孩子追你的啊。”
“乔小姐不也来了吗?”
“我那是被家里逼的,老太太恨不得揣着速效救心丸蹦迪,我哪招架得住?”
做好了裴向瞿向她大吐苦水的准备,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
“我年纪也到了,该安定下来。”他给出出人意料的回答。
乔知荷诧异:“你是认真来相亲的?”
听到这话,男人愣住,看到他的反应,乔知荷也愣住了,因为她以为裴向瞿只是个碍于情面不便拒绝,最后被乔知意拉来凑数的好人,不是认真来相亲的。
这顿饭吃下来,她能看出裴向瞿是个教养很好的人,话虽不多,但言之有物,就算不说,也会认真倾听,刚刚面对乔知意的狂轰轰炸,神情举止没有一丝敷衍,有问必答,态度没有多热切,但维持着基本的礼仪。
相比之下,她显得很没礼貌,看起来像是在涮着人家玩。
乔知荷有点抱歉:“男人三十岁是当打之年,其实不用那么急着结婚的,还是要事业为重。”
“我今年二十九。”裴向瞿宽和地纠正她。
这种一本正经的幽默让乔知荷乐了。
她低着头吞云吐雾:“行吧,那祝你在三十岁之前喜结良缘,稳固好家庭,然后再打拼事业。”
男人眼里闪着过一抹笑意:“哦,三十岁啊,那借你吉言。”
乔知荷转念又问:“不过,你说你没谈过恋爱,不会是真的吧?”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什么?”
“真的。”
乔知荷噗嗤笑了,天哪,她真的遇到极品了。
话说到这份上,裴向瞿自然而然地问她:“上次,为什么走?”
乔知荷本来笑得挺开心的,冷不丁听见这句话,不免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呛了好大一口烟,小声咳嗽起来。
裴向瞿给她递了杯水,她接过来咕噜咕噜喝着,他又叮嘱她:“可以喝慢点。”
乔知荷咬着杯沿,看着眼前认真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下意识用尾指搔了掻脑袋,结果烟灰掉在额角上,烫得她吸了口凉气:“痛……”
裴向瞿没想到她是这么马虎的人,站起身,越过桌面去看她的伤势。
温热的指腹轻轻按着她脑袋,乔知荷听见他无奈的语气。
“我刚要提醒你小心,现在有点红了。”
“我一时没注意……”乔知荷苦恼地用指腹贴着装着冰水的杯子上,然后反复摩擦烫到的地方,嘴里念着,“倒霉倒霉。”
裴向瞿轻轻按住她的手:“不要再揉了,当心会肿。”他叫了服务员送冰和药膏过来。
乔知荷觉得有点夸张:“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留疤就不好了。”
他我行我素地拆着药膏的盒子,拧开盖子,用后面的小锥子捅开封口。
乔知荷看着他英俊而淡漠的脸,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堆黄色废料,手往桌上一放,差点把烟灰缸推下去,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露了半个身体在外面的烟灰缸,不动声色地用小指勾回来。
她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冒失。
“用我帮你吗?”
“额……不用。”
裴向瞿把药膏递给她:“自己擦。”
她挤了点药膏在指尖,打开前置摄像头,慢慢地涂着,这才发现白皙的额角上红了一片,摸起来鼓鼓的,有点火辣辣的。
说不定会起泡,要是毁容就完蛋了。
乔知荷满脑子想着要是毁容怎么办,就听见对面的裴向瞿说:“你还没回答我。”
“嗯?”她没反应过来。
“那天为什么走?”他又问了一遍。
“……”
还真是执着啊,往日如果遇到谁一直追问自己,乔知荷估计会不舒服,但这次面对裴向瞿,却完全生不起气来。
毕竟发生这种事。
人家要一个答案,并不过分。
乔知荷想了想,近乎无耻地说:“这不是,一夜情嘛?不走难道一起吃早餐吗?”她努力坦然地望着裴向瞿,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咚咚咚”地打着鼓,也说不清是因为居然跟人家一夜情了还是因为一夜情之后一走了之了。
“那你留钱干嘛?”裴向瞿问。
“嗯?”
“你留了一笔钱。”他淡淡地提醒她,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在意,但是特意问她,又绝对不是不在意。
所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乔知荷想不明白,决定老实回答:“你衣服不是被扯坏了吗,总得去买件新的吧。”
这句话说出口,空气安静了几秒。
她看了眼裴向瞿,裴向瞿的表情怎么说呢,淡淡的有礼的讶异,然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乔知荷想起自己是怎么把衣服从人家身上扯下来的,指尖有点发烫,过了好半天,冷着脸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裴向瞿没有回答。
乔知荷努力正经地说:“是钱不够吗,不够我可以再赔你一点……”可视线对上裴向瞿的,她不禁默然。
靠,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呀?什么叫“我可以再赔你一点”?这种百年难得一句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话到底是什么傻逼才能说得出口?而且那件衬衫明明是两个人的错,她到底为什么要主动揽责任?
乔知荷抑制住扔下裴向瞿离开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碾了碾烟头。
坐在她对面的裴向瞿却笑了,因为笑得过于好看,眸中的华彩让乔知荷晃了晃神。
她好想问一句,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又问不出口。
有点蠢是怎么回事?
像是看穿她的心意一样,裴向瞿眼中笑意更浓,他有些释然地说:“我以为那是嫖资。”
嫖、嫖资……
乔知荷忍不住撑了撑桌子,结果不小心打翻手边的东西,可怜的烟灰缸终于壮烈牺牲,掉到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咕噜”声,然而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裴向瞿说得那些话。
乔知荷难堪地掩住脸,心虚又郁闷地问:“什……什么?”
这句磕磕巴巴的“什么”,并不是没有听清的意思,而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慌乱,以及传递“你不要过来!!”的情绪。
裴向瞿却语气平和,相当坦然地重复了一遍,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毛病:“我以为,那是嫖资。”
为了方便乔知荷听清楚,这次说得很慢,慢到热意从乔知荷的脸上烧到耳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瞿哥的重点:你为什么留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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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