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区,雅源商务会所顶层。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画风顺理成章地从高雅转向低俗,两位导演凑在一起,说着内涵丰富的文人笑话,几个金主爸爸听得似懂非懂,拍手大笑,经纪人在旁边照应周旋,一晃神的功夫,却发现本该坐在自己旁边的肖成不见了。
“那谁”也不见了。
“那谁”名叫叶家明,实打实的富二代,但因为家里管得严,很少出来玩,在圈子里没什么知名度,半年前通过朋友找上他,说想认识肖成。
肖成的人设是温柔励志,配上形象很招这种正经二代喜欢,都想从精神和物质上支持他,陪他一起努力进取,不过毕竟是二代,大部分都只想体验一下进取的乐趣,不想体验进取的艰难,玩玩也就算了,大家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但这个叶家明却不行,非要跟肖成死磕到底。
他的名言是:等你成为奥斯卡影帝的时候,希望我能坐在台下,等你一起回家。
经纪人对他也是无语,挺好的富二代,可惜是个瞎子,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肖成,他可以把话放这儿,肖成不会爱上任何人,肖成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经纪人跟助理交代几句,起身出去找人,倒不是怕肖成出事,主要不想收拾烂摊子,心累,真的,要不是肖成这几年发展太好,他是真的不想带他。
他去厕所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一路往露台走去。
玻璃雨棚上聚满涟漪,灯光隔着玻璃落下,模糊照亮两道人影,是肖成和叶家明,因为离得太近,远看更像同一个人。
夜色中有一片冷调的浓红——上万朵玫瑰花像地毯一样铺开,覆盖了整个露台,雨水反复冲刷花瓣,浸泡出冷冽的香。
叶家明那张干净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拉着肖成的手轻轻摇晃,像在邀他跳舞,肖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除了温和的微笑之外,找不到任何多余表情。
经纪人牙疼得看着这一幕,躲在角落里朝他打了个手势,肖成回了一个眼神,在叶家明头上轻抚,温柔道:“叶子,你喝醉了,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再说。”
“可是屋里没有花。”叶家明语气中透出恋爱中才有的撒娇味道,握住肖成的手,生涩地与他十指相扣。
四目相对,时间静静流淌,肖成目光深处压着几分不耐烦,微微紧绷的眉头似乎随时要皱起来,却始终保持着一脸温和。
终于,叶家明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道:“肖成,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照顾你,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呵,一生一世?
肖成像是终于等到了电影的结局,整个人瞬间换了一种状态,入戏的温柔转为旁观的戏谑,目光轻飘飘落在叶家明身上,比雨水更凉。
叶家明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握紧肖成双手,想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肖成唇边扬起冷淡的弧度,正要开口,经纪人的声音就砸了过来:“哎呀肖成!你怎么在这儿,郭导正找你呢!”
说话间,他拼命给肖成使眼色:不能现在分手!!
肖成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无缝衔接地换了一副表情,温声道:“不好让郭导他们等着,叶子喝醉了,你先帮我送他回去,要亲眼看他进门,到了之后给我发个信息。”
经纪人熟练上前,“叶先生,时间不早了。”
肖成抵着叶家明的后背,把他朝经纪人方向推了推,“乖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正事的地方。”
“可是肖成……”叶家明试图拉住肖成,经纪人却先一步将他按住,头疼且熟练地劝着,“叶先生你听我说,这事如果被狗仔拍到……”
有这片刻功夫,肖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他去酒桌上给饭局收了个尾,然后直接去了停车场,跟司机报了自己家地址,取一根雪茄夹在指间,没点,斜靠椅背看向窗外。
车轮压过积水,溅起一片泥泞,如果不是玻璃挡着,这些脏水势必溅他一身。
雨在天上是干净的,落在地上却脏。电影也一样,往往是开头新鲜,结尾烂俗。
他想起露台上的红玫瑰,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看了一会儿窗外纷乱的雨,忽然又笑了一声。
他的那位小师弟还在雨里等着呢吧?
一想到对方淋成落汤鸡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情很好。
以前他也淋过不少雨,但从不向人诉苦,生活就是这样,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城郊某处高档社区,在联排别墅楼下停住。
夜深了,冷光灯苍白地照亮别墅前院,一览无余。
很显然,没有任何人等在这里。
肖成渐渐皱起眉头。
从车子经过小区门前开始,他就一直用余光留意窗外,但始终没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他的那个师弟,居然没在这里等他。
司机提醒道:“到了啊肖哥。”
肖成扫他一眼,冷着脸色打开私人手机,结果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
呵,这是想晾着他吗?
肖成看车窗外夜色,沉默地握着手机,手背绷起青筋,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忽然骂了一声,解锁手机,从通讯录里点开“师弟”两个字,冷着脸色,给他打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操。
-
碎屏手机和一堆湿衣服躺在一起,挨着帆布包放在后备箱里。
白少离被安全带绑着,僵了一路。
心里像是揣着一条涨水的河,飘过许多零碎念头,但归根结底只有六个字:理毛理毛理毛。
蓝色玛莎驶入地库,纪云封终于解了安全带,白少离炸毛跳起,明显要往后座角落里蹦,却在空中被纪云封一把捉住。
“别乱跑,到了。”
白少离又成了一颗小猫粽,被纪云封带进公寓,放在玄关柜上。
身后房门关上,隔绝了城市夜晚湿冷的雨气,干燥温暖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带着淡然清冽的香。
一种润物无声的舒适感。
这是一套两百平的顶复公寓,与其说是住家,更像是一间混搭风的买手店,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子随性。
客厅左手边是整整一面墙的Bearbrick,400%尺寸,足有两百多只,军训似的站在透明墙里,很有点潮玩店的意思,但它对面却是复古书架,同样占了一整面墙,古朴木质榫卯结构,还搭配了爬高用的梯子,有点魔法世界图书馆的味道。
包裹用的衣服松开,雪团似的白猫从“粽子”里钻出来,抖了抖毛,粉色小鼻子耸了耸,轻嗅着温暖而陌生的空气,有纪云封的味道,但只有一点点。
客厅灯光亮起,在沙发下聚起一团影子,就像是一个隐蔽的地洞,对初来乍到的小猫咪充满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回过神来,白少离已经钻到了沙发底下,在最角落的位置缩成一团,把前爪揣在身下。
沙发外面,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未知世界,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他很好奇,但他不想出去。
缩在这里感觉很好。
纪云封眼看着一只小猫像滚雪球一样把自己塞到了沙发底下,嘴角弧度抬了抬又落下,斜倚着落地窗站定,看着沙发下的影子,像是在等什么,一向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凝出几分专注,片刻后又如墨化开,散成一片薄雾。
别人的飞升机缘多是某个物件,或者某种传承,他的机缘却是只猫。
这猫该怎么用?
把他当成路标,整天追着跑?还是把他当成悟道石,揣在怀里提升修为?
又或者机缘不是这猫本身,而是与他相关的某种事物,那就更加麻烦。
许久后,纪云封暂且收回视线,无论如何,这是一份活生生的机缘,得先养着。
他回屋换了一身黑色休闲服,走向吧台,从架子上拿下一瓶依云,折起的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肤色冷白,配合身形气场,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淡,嘴角却噙着明显的笑意,一手轻摇着玻璃瓶,一手划着屏幕,在看一个名为“新手养猫清单”的帖子。
【饮水篇:1不要给猫咪喝矿泉水。这个问题存在争议,建议最好不要,普通纯净水更便宜也更安全没必要头铁。】
矿泉水?
纪云封嫌弃地扫了一眼依云,换了一瓶普通纯净水,倒进骨瓷碗里,走到沙发旁边放下。
“小外甥,喝水吗?”
小猫咪沉迷理毛,没吭声。
“那吃饭吗?”
小猫咪继续沉迷理毛,同时肚子叫了一声。
沙发前方铺着雾蓝色的羊绒地毯,纪云封直接坐下,一双长腿略显局促,他将手肘撑着膝盖,闲散地歪着头,看向沙发下面那团毛绒绒的阴影,中长发垂在肩上,锥形耳坠轻轻摇晃,透出艳丽的红。
纪云封语速略慢,透着几分慵懒,“冰箱里有材料,不过我不会做饭。”
何止不会做饭,他连厨房餐具放在哪里都不清楚,一来这些琐事平时都是管家打理,二来他对这个住处也不算很熟,除了这套公寓以外,他在澜城还有许多住处,从三十平的单身公寓到三百平的独栋别墅,大小和画风都截然不同,每个住处他都只待一段时间。
通常是一个月。
“你会吗?”纪云封问,狭长双目中透着半真半假的期待,“有没有看过《料理鼠王》?”
沙发下,沉迷理毛的白猫“喵”了一声。
没看过。不会做饭。只会吃。
以前在灵山上,他的一日三餐都由长老负责照料,他只需要专心修行。
“我听不懂猫叫。”纪云封托着下巴,语调轻轻慢慢,“或者,你可以试试喵出不同声调,就像那种音阶练习,《小星星》会唱吗?”
白少离没听过小星星。
纪云封等了片刻,很遗憾地没等到小猫唱歌,起身给管家打了个电话,然后去储物间拿了几样东西回来。
尖叫鸡、尖叫鸭、尖叫鹅。
他把三只塑胶小动物在沙发前方排成一排,食指从左到右戳了过去。
“啊——!”
“嗷——!”
“嘎——!”
然后他把三只小动物依次推到沙发底下,解释道:“鸡表示肯定,鹅表示否定,鸭表示听不懂问题或者无法做出回答,现在先测试一下,规则能听懂吗?”
雪团似的白猫在沙发下抬起猫爪,茫然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不明物体,反复打量之后,落下爪子,谨慎地按了一下。
尖叫鸡发出“啊”的一声,沙发下空间狭小,白少离被这一嗓子吼得炸了毛,但在炸毛之余,又对这个不明物体觉得好奇,小爪子往上抬了抬,明显还想再试一下。
纪云封道:“测试通过,现在正式开始,请问:白少离会做饭吗?”
“嘎!”
不会。
“那想出去吃吗?附近有家餐厅不错,可以订个包间,用背包把你偷渡进去。”
静了片刻,“嘎!”
不想。
白少离现在不想出门,或者说,他现在根本不想从沙发下面出去。
纪云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问:“那你怕不怕食物中毒?”
“嗷!”
白少离没听懂。
纪云封:“意思是,我可以做饭,前提是你敢吃,不怕吃完嗝屁。”
影帝你注意一下个人形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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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尖叫三件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