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鸾飞 第56章 鹊桥仙（十三）

秋白鹭合上门，弹指击飞一只要往她身边凑的血息蝶，快步走入东厢房。

她推门而入，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人回头看她，顺势分开。

古尔萨芙扬起脸：“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逃了。”

秋白鹭挑眉，将茶壶放在桌面上，微妙地笑了：“论起强弱，怎么也轮不到我逃走吧？粗茶一壶，润润喉咙，我也有许多事要向二位问清。”

古尔萨芙眯着眼：“看来，你还很有诚意。”

秋白鹭先声夺人：“第一问，你们为什么称我为王女？我承认我与北漠王庭有些血缘关系，但这距离王女还远得很吧。”

古尔萨芙点点头：“之前见你对我们那样戒备，还以为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世，既然你知道些，那就最好了。”

图鲁将水壶提过，自己牛饮一杯，又给另外二人倒上。古尔萨芙点头接过，略略整理思绪，从头说：“三年前，大司祭肃清王庭，独掌朝纲，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把寻回北牧刀的事提上议程。”

果然，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为了秋池刀。

秋白鹭问：“这和王女有什么关系？”

古尔萨芙瞥她一眼：“要寻刀先要寻人。大司祭施展血脉秘术，搜寻先王和前任大司祭的踪迹，一无所得，就知道他们两人多半已经离世。想起多年前曾收到密信说他们已经定居江南，生下一个女儿。”

秋白鹭猝然抬头：“什么叫先王和大司祭？”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父母还有这样了不得的身份？

图鲁接话：“三十年前王庭遇袭，先王和大司祭一起失踪。如果不是这次大司祭说收到过二位密信，王庭上下都以为他们早已经没了。”

他笑了两声：“谁知道王庭危亡之际，二位是在江南鱼米之乡享清福呢？”

这话充满了恶意，秋白鹭从短暂的沉思中脱离，冷冷地看向图鲁。

古尔萨芙按住图鲁，冲他微微摇头，图鲁满脸不甘，古尔萨芙再次严厉地摇了摇头，他颓然坐了回去。

秋白鹭看完他们的作态，冷笑：“怎么不让少将军说个痛快？”

古尔萨芙看向她，扬着下巴道：“他再说下去，你就要给他一个痛快了吧？”

古尔萨芙不愧是北漠大司祭的继承人，虽然第一眼看过去会觉得她骄傲到目下无尘，但到此时，却又矮得下身，通情达理道：“当年王庭大乱，大家各有难处，先王和姑姑能保存自身，又将歹人所觊觎的北牧带走，免得北牧为人所夺，已经是大功一件。图鲁一向说话不好听，不要听他的。”

瞧，她母亲池如镜几句话间就从前任大司祭变成了古尔萨芙的姑姑。

叛逃也成了大功一件。

偏偏秋白鹭不吃这一套。

攀得什么亲戚，谁又稀罕她的大功一件！

秋白鹭嘴角微动，咽回即将说出口的话，目光中的寒意有如实质，投在古尔萨芙的脸上。古尔萨芙忍不住轻微瑟缩了一下。

从闯入这个小院，到和秋白鹭面对面坐在这里，古尔萨芙虽然一直表现的镇定自若，甚至于有些骄矜，却没有一刻敢忘记面前的人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秋池刀。

谨言慎行，步步为营。

为了完成大司祭的要求，她要从秋池刀手里要走秋池刀。

秋白鹭收回目光，问：“然后呢？你总在偏离话题，王女是怎么一回事？”

古尔萨芙缓缓道：“大司祭打算继续利用血缘秘术来推算你的行踪，但遇上一个问题——你并非王族，按照祖制不能在你身上施用此术。因此，大司祭昭告天地，以你父母曾为王、后，加封你为王女。”

“血息蝶最初指向江南，等我们去到江南，又指向燕都城内……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古尔萨芙眉眼间带着戏谑的笑意，“宓妃，还是刀宗？”

虽然她从来没有特意隐藏过，但也没想到，似乎是个人就知道她的两重身份。

秋白鹭仰头一笑：“原来是这么一个王女。”

笑罢，她扫视二人，微微一笑：“找到了我，下一步就是要我交还你们的‘北牧’，是不是？”

古尔萨芙极力按捺，还是忍不住身子前倾，热切道：“我们已经探听清楚，北牧就是秋池刀。”

秋白鹭意味深长地笑了。

古尔萨芙不解其意，恳切道：“我也明白，你与先王都是以此刀在江湖上扬名，要你交还千难万难，但可以……”

秋白鹭截断她的话：“父亲生前就有意将刀还回北漠。你们来找，还省得我千里迢迢北上去找你们。”

古尔萨芙不敢想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秋白鹭的下一句话果然让她一片心陷入冰窟：“好巧不巧，前些日子，我把刀弄丢了。”

图鲁蹭的起身：“什么？”

古尔萨芙眉心一抖：“北牧丢了？”

秋白鹭前些日子还曾为此烦恼，要不是后来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这还是悬在她心头的头等大事。只是后来小易中毒，山中妖神，还有秦岷遇险等等大事占据了她的心神，除了战斗时会嫌彩衣剑不够趁手，她已经很久顾不上秋池刀了。

今天沈妙金还说，沈江英已经知道是自己杀了他的儿子，恐怕现在即使拿着他要求的皇后佩剑去，也难从他那里换回秋池刀。

这是件值得头疼的事，但现在，似乎不需要她一个人头疼了。

秋白鹭面带笑意，略去诸多细枝末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眼看着古尔萨芙一张脸越来越黑，乌云密布。

古尔萨芙确认：“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把北牧从魔教教主手中夺回来？”

秋白鹭怜悯地望着她：“是，还要少司祭拿个主意。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秋某决不推辞。”

古尔萨芙捂住脸：“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落在了他手里！”

这话很有意思，秋白鹭微微挑眉。

沈江英曾经试图夺走秋池刀吗？难道，当年致使父母离开北漠的变故，就是沈江英引发的吗？

图鲁一张脸更是黑如锅底：“王女不觉得愧对先人吗？”

秋白鹭心里当然暗暗懊悔过，但却最烦别人说嘴，于是冷笑：“你如此无能，拿不回秋池刀，不觉得愧对先人吗？”

古尔萨芙挥手止住他们的争吵，拧着眉说：“据我所知，魔教教主已经返回天麓山森罗神宫。请王女收拾行李，随我们北上。”

古尔萨芙的决断出乎意料，秋白鹭一怔，问：“你们不是跟着皇后在……怎么，不管燕都的事了？”

古尔萨芙看她一眼：“王女消息灵通。但我和图鲁这次来首先是为了北牧刀，不能为小节耽误大事。”

原来燕都的事是小节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燕都的局势和北境的战场息息相关，这分明是左右多少人生死的大事，怎么能说是小节！

秋白鹭难得感到一丝困惑，但古尔萨芙言之凿凿，图鲁也一脸赞同，似乎北牧刀更重要是什么不容辩驳的真理。

除非……是祀。

除非北牧刀与北漠王庭所信仰的鸾神和鹰主有关。

秋白鹭想起伏津城地下的藏书室，老神官颠倒错乱的字迹写着数把刀剑的名字，无一不是当世名刀宝剑。

“鸾神所传，祸乱根源。”

犹如一把刀劈开混沌，秋白鹭恍然大悟。

秋池刀，明镜匕，彩衣剑。

天授。

鸾神的遗留。

古尔萨芙站起身来，与图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上决然之色。

显然，两人都明知沈江英冠绝天下，不可力敌，但为了寻回王庭传承的神剑，已经将生死至于度外。

古尔萨芙抬头看向秋白鹭的背影，勉强道：“你说得也对，燕都的事不好直接撒手，我们回去自有交代。三天后北门备马，随我北归。”

秋白鹭哪里想得到这两人这么雷厉风行？等秦岷伤愈，跟他们走上一趟倒也无妨，但现在的情景，秋白鹭是决不能离开燕都的。

她垂下眼，暗自沉吟。

夜静蝉声燥，秋白鹭不语，室内只余一片寂然。

图鲁见她不应，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古尔萨芙也皱眉：“你还有什么顾虑？”

秋白鹭踱了两步，转回身道：“不是我有意推诿，我在燕都有事，一时不能脱身。”

古尔萨芙扬起脸：“你的意思是？”

秋白鹭微微一笑：“沈江英江湖名宿，去天麓山夺刀不是早早去就能成的事，事缓则圆，还要细细思量。不妨再等些时候，你也方便，我也方便。”

古尔萨芙探寻她的眼睛，没从她的眼睛里找到谎言和虚伪的意味，终于点了点头：“那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

图鲁一言不发，沉默的目光逼视着她。

秋白鹭再次沉默。

图鲁要急，又被古尔萨芙拦下，她催促道：“王女？”

秋白鹭还是没习惯这个称呼，无奈道：“别的不说，起码，不要再叫我王女了。”

古尔萨芙点头：“秋夫人。”

秋白鹭微微点头：“我想，等到燕都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

古尔萨芙闻言默然。

她想，江湖上的秋池刀和燕都政变毫无关系，但宓妃的牵挂就很明显了。

那么，适才正屋里的男人……

秋白鹭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秋白鹭歪头，笑吟吟道：“少司祭，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古尔萨芙还要和秋白鹭一起上天麓山夺刀，怎么可能不给她面子？

古尔萨芙了然地一笑：“这是自然。”

图鲁看这两个女人眉来眼去，不知达成了什么默契，忽然相视一笑，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时候走？”

秋白鹭笑声都一顿，眨眼：“该走的时候走。”

古尔萨芙摇头：“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信。”

秋白鹭点头，送客。

月影浮动，满院的蝴蝶如同受了感召，纷纷栖落在古尔萨芙的衣服上。

古尔萨芙：“秋夫人，给我一滴血。”

秋白鹭力贯指尖，逼出一滴血，弹向古尔萨芙。

古尔萨芙伸手将这滴血收入手心，低头喂给血息蝶,大片的蝴蝶如烟云般散开：“它们不会再追踪你了。”

秋白鹭收回目光，点头。

图鲁跟在古尔萨芙身后，两人一起跃上墙头。

秋白鹭拱手，古尔萨芙挑眉，一手搭在胸前，行了个北漠礼节。秋白鹭一怔，然后一笑，放下双手，同样以北漠的礼节回礼。

古尔萨芙轻笑：“容我提醒你，禁军左营是皇后的人，且他们负责这一片的巡夜。不要被发现。”

左营吗？

秋白鹭若有所思。

回来了，提前销假，一更奉上。

愧对等待后决定离开的读者，也感激还在等我的朋友。之后照原计划更新，也会努力攒点存稿，应付突然的变故。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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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鹊桥仙（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