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炉鼎成长记 第2章 耕烟第一·2

拾春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将岛上的地全都浇完。

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雾气缭绕带来的凉意并没能阻止他的汗水流下，反复湿透的身体在云气之间更觉寒冷。

这种时候他难得不被**所困，害怕完不成吩咐的事情带来惩罚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好不容易将瑶壶放回池塘边，希望耕烟公子或是其他什么人能够路过看到自己，给予自己的劳动一点点评价，好让自己能够顺利地从这件艰苦的工作中解脱。

但也许面临的是更加困难的工作。拾春说过自己什么都会做，他不敢食言的。如果连云岛上最低贱、最繁累的工作都不能完成，他就没有脸面乞求那位岛主人的宽容，更无法证明自己还能胜任暖床以外的工作。

可是他现在很累又很饿。滕修士把他带回来后并没有给他吃东西，耕烟公子显然也不关注这样的事。

云岛上只能看到白天和黑夜，拾春很难判断时辰的变化，他只知道那些料理的锅炉升起了炊烟，可是没有任何人去动它们。那些进入筑基期的修士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拾春推测那些食物并非饱腹之用。

他很想问问岛上其他的下人，没有修为的人如何解决饥饿的问题，可是他甚至连人影都很难找到。

拾春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埋着头，试图减少身体的消耗，并且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要去找耕烟公子，告诉对方活儿已经干完了。然后如果可以的话，请求耕烟公子施舍一点儿吃食。他不奢望那些精贵的食物，只要一点儿糠饼果腹即可，哪怕只是厨房剩下的生菜也可以应付一下。

这么想着，他缓缓撑起身子，去找耕烟公子。

建筑与建筑之间实在太遥远了，即使他记得耕烟公子一开始离去的方向，也不确定对方是否仍然留在那里。如果走到了人却不在，岂不是又要重头。

拾春咬咬唇，锅炉的香气似乎越飘越浓了。做菜的地方离香房好像很近，现在又无人看管，菜刀飞快地自动在菜板上砍剁，落在地上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人介意他捡走吧。

他狠狠地揉了揉鼻子，强迫自己甩开这些大胆的念头。要找到耕烟公子，要乖乖地……

即使这样，下一步也可能还是被作践、被玩弄。

拾春抹了抹眼睛，走到散发着椒香的小屋门外，拘谨地朝着花窗看了一眼。里面只是传来密集的捣声，并没有想象中的绛色衣影。

拾春有些失望和无助，犹豫着想要敲敲门，看看是不是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却被人轻轻地拍了拍肩膀。

“找谁呢？”

拾春惊起回头，露出像小动物一样无措的眼神，害怕自己的行为被判做鬼鬼祟祟，而因此受到责骂。

面前的人不是耕烟公子。

一袭鹅黄对襟长衫，来人的眼里仿佛有浅浅的月芒，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但拾春还是瑟缩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充沛的灵力，更何况他的衣着绝不是下人该有的。

“对不起，惊扰了公子。”他下意识地道歉，即便他没有真的做错什么，“耕烟公子吩咐我为田地浇水，我已经完成了，请问你知道耕烟公子在何处吗？”

“你是耕烟说的小狸奴？”那人的长眉弯起小山的弧度，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拾春，“听说你是水灵根，却一点儿灵力都没有，是真的吗？”

蓦然被戳到痛处，拾春头不自觉地微微低下，可是又不得不回答对方的问题，“是……”仅仅是嘲笑他还好，只希望这位公子不要因此而再加戏弄。

他从前寄人篱下的时候，也常常被同龄的孩子以各种理由欺辱。派不上用场的灵根、动不动就发红的体质，足以成为他们乐而不疲的笑料了。

好在对方并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意味莫名地浅浅一笑，“岛主一直很想要一个水灵根的孩子呢。可是或许是运气不到吧，挑来挑去也没个合适的，今早上他着急忙慌便出去了，我还以为会带回来什么人呢。”

拾春的头更低了。

“真的奇怪，你的资质这样差，岛主怎么会看中你？”

对方的语气柔柔的，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话语中的恶意。

或许在这些修士眼里，自己渺小得就和蝼蚁一样吧，所以才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眼中所谓的资质差，对于拾春来说已经是用尽全部努力的极限了。

拾春牙根轻颤，他要如何开口呢？

就连他也不知道那位岛主为什么要将自己留下来。

那个人说要把自己交给耕烟公子调教，一定是看不起身为炉鼎却要说大话的自己，所以想要狠狠地折辱自己。

但这样说显然是不行的，这只会把自己放到更加弱势的地位，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他早就学会了沉默。

“好吧。你不说话了。”

对方笑了笑，似乎想要碰碰他，却被他提前吓得躲开。

那一瞬间，拾春腹中响起微妙的低吟。

糟透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锅炉的香味好像更加浓了。

对方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而后从厨房外的小台上拿起木盒。

“没有灵力的人，连辟谷都做不到啊。”他打开做工精致的木盒，把漂漂亮亮的八样点心展示到拾春面前，“我猜你这半天都没吃东西，快吃点吧。随便哪一样，觉得好看的话就拿走吧。”

见到拾春仍呆愣在原地，手脚没有动静的样子，他又推荐道，“这个荔枝凉糕很不错的，是我的得意之作。或者这个凤梨酥，我想你尝过后会喜欢。”

拾春嗫嚅了片刻，目光逡巡在这位公子身上，似乎想要从这温柔的错觉中清醒过来，找到一丝半毫被欺骗的痕迹和证据。

不然何以解释这大发善心的举动呢？

高高在上的修士，前一刻还在质疑自己的资质，此刻便捧出自己精心制作的华贵糕点，热心地邀请一个初次谋面的下人来品尝。

“拾春不敢。”

他这样说着。

黄衣公子忽然意识到这是小狸奴的名字。岛上很少有外人来，上一次要记谁的名字，还是耕烟加入他们的时候。

仔细想想，日子还真是漫长呢。

“有什么不敢的？”公子捏了最中间的那块荔枝凉糕，递到拾春的嘴边，“来，张嘴，啊~”

真的能够接受吗？

拾春快要禁不住诱惑了。糕点里面会放一些奇怪的东西吗？或者说吃了就会受到惩罚？可是既然是对方伸过来的，拾春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微微张口，缓缓地咬下了凉糕的一角，混合着甜香的奇异的冰凉感在口齿间炸开，瞬间侵略了他的味觉。那一刻他想起了这一生中所有幸福的事，可是那些零零总总的碎片混合起来，竟也比不上这小小凉糕的一角。

“啊，你哭了……”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流半边泪的拾春，暗想这混入了独特灵力的食物对于还未筑基的凡人来说的确是效果不同，可是这反应也着实奇怪。他伸出袖子擦擦拾春的泪水，温声问，“好吃吗？”

“真的……可以吗？”拾春点了头，轻轻哽咽道，“这并不是给我这样的人吃的食物吧。你会告诉岛主人吗？”

告诉岛主人，然后说是拾春偷偷吃掉的，就可以看他百口莫辩、遭受惩罚的凄惨样子。这样珍贵的东西，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不会告诉他哦，这只是试品罢了。”黄衣公子摸了摸他的头，“你可以把这个当成工作，只要是工作就没有人会责怪你。”

哪里有这样好的活儿？他一定、一定又是被骗了，被这个高贵而又温暖的人……

他把凉糕完整地吃下去了，很快就发现木盒子被完全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而黄衣公子一闪身进了厨房，很快地又端了一个修长的琉璃莲花杯出来，“还有冬瓜饮，会好喝的~也许。”

拾春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从昨夜开始经过的种种好像变成了幻觉一样。他呆呆地接过杯子，慢慢地品尝，在黄衣公子期待的目光中给予赞誉，而后逐一去拿剩下的糕点。

即使已经饿了一天，吃到第四个的时候，拾春也感觉到腹中的满足。

他微微张口，想说自己已经饱了，而且想要询问眼前人的名字。余光的一抹红色一下子攫住他的心神，他几乎是僵硬地扭过了头。

耕烟叉着手，眼光斜睨，似笑非笑地盯着拾春。

看到耕烟的那一瞬，拾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吃食上耽搁了太久。他瑟缩了一下，有一瞬他想躲到另一个人的身后，可是这偌大的云岛却是无处可逃的。

“缀月公子，说要来看看厨房的进展，怎么反而在这儿投喂？”

缀月感觉拾春已经没什么胃口，就暂时收起盒子，“本是来看的，中途见到他在香房外面张望，便问了问。我听说他干完了活在找你，又见他像是饿了许久，正巧早晨做了一盒新的糕点，就拿出来给他尝一尝。”

“我倒是忘了，像这种不能筑基的小废物，一日三餐可是少不了的。”耕烟摸了摸拾春的脸颊，侧身对着缀月说道，“不过若是喂完了，就该把他还给我了。岛主发了话，这几日这只小狸奴可是要在我房里的。”他的手指轻轻滑动，感受到指尖肌肤的颤抖和回避，稍稍使力，便让那白嫩的脸蛋不得不朝向自己。

小狸奴的神情变得羞耻而抗拒，可惜他细眉未展、涩面未开，总不见那**模样。不过耕烟有的是手段，早晚让他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