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东风 第5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死寂，盛大的南京府宛如一座空城。

皖南候府发生的事所产生的惊恐太大了。大家都默契的闭门不出，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卫队。夜静时还能听到铁甲与长刀碰撞的金属声。

此时南京府衙已将案件呈报给了刑部，皖南候及其家眷尸身全部归入衙门，据说皇帝陛下听闻此噩耗后，惊伤过度，被扶着下了朝，随即便下旨派钦差前来南京府协同南京府府尹彻查此案，侯府奴仆均被羁押待审，想必也很难脱身了。

沈重山将这些事说给魏小楼听时，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和惋惜。魏小楼没有搭话，只是听着。

她并不在乎朝廷会怎么查办这个案子，她也不在乎皇帝是否真的对于皖南候的死悲痛欲绝。她现在只想知道，皖南候之死和沈月瑶的事究竟有没有关联。

一个强到可以不现身就连杀数人的妖孽，到底是谁指派的，如果真的和那个太监有关，那他后边会是宫里吗？

沈重山见魏小楼神色凝重，想再问问别的也最终还是没问，起身告辞后就离开了沈月瑶的院子。

魏小楼抬起头，对上了半空中那悬浮着的隐约看上去神色也颇为凝重的身影。

【魏小楼，虽然你是个除妖师，但你是个半吊子，这种实力的妖怪我劝你还是少招惹。】

“我是不想招惹他的，就怕他要来招惹我。”魏小楼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她直觉不太妙，一切都来的过于凑巧了。

【惹不起躲得起啊，你跑吧，淑芬不在，一时也不在，我可保不住你。】野鬼有些急躁的荡来荡去，好像这样能思维流畅一些。

但魏小楼看的心烦，她拿着手里的短木就是一扔，正正打在野鬼头上，打的他顿时熄了声，老老实实的挂在那了。

皇帝赐婚，沈月瑶失踪，自己下山，甚至皖南候府的惨案，这每一件事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却又有某一部分相互重叠了，魏小楼觉得她肯定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触发点。

“野鬼，咱们晚上再去一趟皖南候府。”魏小楼蹭的从床上蹦了下来。她原本是穿着长靴盘坐在床榻上的。自从昨日回到沈家，魏小楼便一直在床上静坐，沈重山来了她也没动，因为她想不通，那个太监到底在沈月瑶失踪和皖南候府惨案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既然脑子动不了，那就只能先动一动胳膊腿了。

【啊？万一那妖怪还在怎么办？你不要命啦。】

“笑话，命重要，面子重要？我好歹是清一门弟子亲传的除妖师，还能怕一个妖孽？”魏小楼义正言辞一副除魔卫道的正道做派，看的野鬼直发毛。

【你最好是真的在一时那亲传到了什么，要不然咱俩都得死。】

“你本来就死了，还怎么死。”魏小楼直戳野鬼痛处，毫不心软。至于她自己，又不是没死过。老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人想活着就得有口气不是。

野鬼虽然怕，但跟着还是得跟着，他太知道魏小楼那两把刷子了，总不能真让她死了。

南京府尹赵正平，魏小楼对他还有点印象，一个胖老头，长的挺喜庆的，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的很。昨日事发，他很快就将皖南候府封了个彻底，连慌乱中吓跑的奴仆都被追回来一并羁押在狱了，甚至当夜就安排好了卫队巡街，十人一组，每人都身着金甲手握长刀，配备齐全，看来在这士族聚集的南京府当官也不容易。

魏小楼一直等到深夜，又贴了闭气符，一路小心谨慎才避开这群来往密集的巡逻卫队，房顶都不敢走，只能贴着墙壁躲在暗处走五步退三步。

月光皎洁。

皖南候府比魏小楼昨日来时更空旷了，好在只是封了门却没有派兵驻守。

魏小楼静气凝神的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其他喘息的声音，才敢放心的往府里摸索。

皖南候府构造简单，正门进去是待客前厅，魏小楼从墙上翻过去的，落地就是设宴的庭院。桌案盆碗四处散落，元家人的血液也已经干涸了。血腥味也早已没有了，连同元家的人一起消散了个干净。

魏小楼的眼睛夜里也看得清楚，野鬼在夜中更容易行动，两个人兵分两路，开始在皖南候府寻找线索。

一路摸索到前席那个老太监曾经坐的位置，魏小楼停了下来。昨天夜里和野鬼对账单时候，野鬼说开席以后不久，有个男人站到了老太监身旁，并未入座，也没有和席中的人打招呼。过后没多久两人就一同离席了。

魏小楼看着眼前的桌案，顺势蹲了下来，一片血迹。

这个位置离皖南候很近，就在侧旁，如果他没有离开，皖南候被割了脑袋应该会溅在他身上许多。他若是早就知道了皖南候要喷血，难道是因为不想被溅到所以要提前离开？

“可是他提前离开岂不是很容易被怀疑？”魏小楼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被怀疑呢？”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魏小楼嗷的一声，吓得一个健步就窜出去两三米，脸都白了。

“卧槽你大爷！”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哥。

“沈府的千金真是令人惊叹，不仅会夜里潜入凶宅，说话还这么的，别致。”

吓人的人挨了骂却也不生气，不过说的话倒是阴阳的很，魏小楼冷静下来一些，觉得这语气这声调像是在哪听过，于是往前凑近了几步。

“嘶～”好一个冤家路窄，成语大全诚不欺我。

这不正是镇子里施舍魏小楼五个铜板的大恩人。

“哦，看来沈小姐不仅说话别致，还喜欢体察民间疾苦？”

“你认识沈月瑶？”魏小楼皱了皱眉，横生了一个枝节。

“你不就是沈月瑶么？”

“别演了哥，我马甲都掉了。”魏小楼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结果倒将对面的人逗笑了。

“哈哈，你倒是很坦诚啊，小乞丐。”

“我看你的气息并不是同修，但你既然能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身后，想必是修了别的什么东西，你如今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开门见山，谈谈条件？”

“谈条件？是我手中有你的把柄？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把柄？什么把柄？我不是沈月瑶？你大可以到处嚷嚷，我本来就不是沈月瑶，这算什么把柄？”魏小楼十分疑惑的看向对面的人，一脑袋问号，这人什么毛病？

魏小楼这一出，给对面也整愣住了。

“你这就把沈重山卖了？”

“你是南京府的人？”魏小楼记得在镇子时他就衣着华贵，还有随身侍从，应该是个大家公子，现在看来，他人在南京府，认识沈月瑶又直呼沈重山的大名，那应该是南京府的士族无疑了。除了席上见过的那几位，南京府还有一侯爵两公爵和一个王爷。

留芳候文正业，向平公吕康，梁安公荀栉，以及三王爷凤鸣。

留芳候据说差不多有个三十多岁，无家眷子女，向平公有一个儿子大概二十出头，梁安公也有个儿子但只有十一二岁，再就只有三王凤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

那他是向平公府上的小公爷，还是‘大名鼎鼎’三王凤鸣呢？

“少去琢磨那些你不该知道的事，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对面的人见魏小楼一副要看穿他的样子，非常警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黑夜里，他细高的身影隐在暗处，看不见表情，只有浅色锦缎被月亮照的反光。

魏小楼突然想到沈重山口中形容的那个凤鸣。

养尊处优的王爷，不得重用，除了封地看得过去，甚至连个封号都没有。

养尊处优，不得重用？

“王爷，邪法伤身。”魏小楼不知道这位是敌是友，但是邪魔外道终究不是正途。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王也劝你一句，少管闲事。”互掉马甲，凤鸣也不装了。

魏小楼甚至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阴测测的笑着说的。

“沈月瑶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怎么也不该算是闲事。”魏小楼盯着他向前又走了一步。

魏小楼在试探他。

“……”凤鸣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暗中走了出来。

“你是来这是查沈月瑶的下落？”凤鸣表情很凝重。

“王爷觉得呢？”魏小楼不应反问。

“你怀疑什么？”

“昨日我以沈家小姐的身份赴宴，众人见到我时表情可都非常精彩，尤其，有一个太监。”魏小楼说太监两个字时，眼睛一直看着凤鸣，见他神色微动，果然他认识那个人。

“你既知道他是太监，就该知道这事不是你能管的了的。”

“那不行，沈月瑶的下落我是一定要找的，至于皖南候府的事，如果真的跟沈月瑶失踪有关联，那我也只能，非查不可。”

凤鸣在威胁魏小楼，魏小楼自然也不可能示弱。什么能管不能管，在魏小楼这里只有想管和不想管。

凤鸣看着魏小楼，魏小楼也盯着凤鸣，疯子碰到了南墙了。

“听说你和沈家小姐长的很像？”凤鸣突然说道。

魏小楼眉头一皱，没有回话。

“如果沈家最后找不到女儿，你就要嫁给我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凤鸣对着魏小楼笑了笑，眼睛眯的像只狐狸。

“沈月瑶不会是你杀的吧。”魏小楼淡淡的蹦出一句。

凤鸣这样名声在外又表里不一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愿意娶一个不知根知底的女人进门的，尤其是前任吏部尚书的女儿，那么他如果不能违逆圣意，就只能杀了干净。

凤鸣有些生气，甚至是有点被气笑了，此时此刻他特别想把魏小楼的脑袋揪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但凤鸣还没有什么动作，后院就传来了惨叫！

【妖怪啊！】

【鬼啊！】

两个漆黑的身影窜了出来，一边奔跑一边喊叫，魏小楼觉得自己耳膜都快被震穿了。

“别嚎了，一会儿把巡逻的卫队嚎过来了。”魏小楼暴躁的吼了一声，终于都安静了。

【魏小楼！这有妖怪！！】

野鬼一溜烟的钻进了短木里，哆哆嗦嗦的把短木整的跟电棍似的。

“你，你，你，你那鬼？你是道士？”另一个也在哆哆嗦嗦的黑影，见了此情此景，正合不拢嘴的指着魏小楼。

“我不是道士，我是除妖师。”魏小楼心想，道士道士的，听起来像是一时那么老的老东西，谁是道士啊。

“除妖师，那太好了，太好了，大师啊，这里来了妖怪，大妖怪，你快给它收了。”

稚嫩的声音，魏小楼歪过头去一看，果然是个小姑娘。

“要不你问问他？”魏小楼指了指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凤鸣，顺便还跟他挑了个眉，意思说你看吧，小妹妹都比你有觉悟。

“魏小楼？你这名字挺有意思。本王劝你快些跑，巡逻的卫队好像已经往这里赶来了。”凤鸣话一说完，人转眼就不见了。

凤鸣跑了，魏小楼此时也听到了金甲的声音，她迅速的往身上贴了几张符纸就要走，一回头看见那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踏马的，先带着走。

心里想定了，魏小楼就顺手也贴了几张符纸在那小姑娘身上，拽上她就翻出了皖南候府的高墙。

扔下这么一个小孩自己跑路，那是只有凤鸣才会干的事。

一路摸索回沈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魏小楼看着眼前正在用眼神对峙的一人一鬼，只觉得身心疲惫。

【魏小楼，收了她，她是妖。】野鬼气势汹汹的盯着对面的小姑娘。

“闭嘴吧，你还是鬼呢。”魏小楼翻了个白眼，她总觉得这野鬼生前一定是个很讨人厌的人。转头想要安慰那小姑娘两句，结果见她一直在看着野鬼，一副有话不敢说的为难样子？

不过魏小楼这还是第一回这么仔细的看这孩子，年纪约莫十一二岁，外貌更是惊人的漂亮，五官精致，睫毛浓密，像个瓷娃娃。而且她的双瞳十分黑亮，隐约透着幽幽的绿光，气息也与常人有所区别，难怪会被野鬼认成妖怪。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魏小楼叫了她，她才将眼神从野鬼身上移开。

“我叫卡卡。”

像个狗的名字。。。。

“你就叫卡卡？你姓什么？”

“爷爷说，我的姓氏不能告诉别人。”卡卡严肃的说。但在魏小楼听来就像是‘我绝不能告诉你我叫×××’一样的语气，十分可爱。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嘛？”魏小楼向前弯了弯腰，语气温柔的询问道，当然她觉得自己很温柔了。

“姐姐，如果你告诉我他姓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姓什么。”

野鬼？这小姑娘认识野鬼？不会吧。

魏小楼看了看卡卡，又看了眼也一脸问号的野鬼，她很难想象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联？

“你认识他？”魏小楼有点难以置信。

“我得知道他姓什么才能确定我认不认识他。”

卡卡很严谨，虽然语气可爱，但她说的话丝毫不漏缝隙。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魏小楼把身子向后靠了靠，离开了卡卡一些距离。

“除妖师姐姐，我们做个交易吧。”

魏小楼看着卡卡，卡卡也看着魏小楼，眼睛眨巴眨巴的很是天真。

漂亮的，小姑娘，这两个因素真的很容易让人轻敌，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用可爱的小孩子语气说话的时候，你就更容易被牵引。

魏小楼差一点就快忽略这孩子看得到野鬼这件事了，虽然不是妖怪，但也很难保证她是不是邪修，不过，她肯定认识野鬼。

“好啊，那我们就做个交易。卡卡。”

魏小楼伸出右手抓起了卡卡的右手，握手礼。

这代表魏小楼觉得，卡卡对于她来说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最好是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