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洪家燕踏出大门,刚好对上许多邻居悄悄打量的眼神,只是没人敢当着这么多侍卫丫鬟面向洪家燕打听发生了什么,她心思微动,转头看向右边那扇门,往常最好打听人家事的那家人此刻把门闭得紧紧的,半点缝隙缝隙也没有。
垂下眼睫,掩去莫名地思绪,“班主怎么不继续走了?”莫妈妈的声音响起,她含着笑问。
凉意从汗毛尖渗进肌肤里,洪家燕背着包裹垂着头低声说:“是,小人马上走。”
“专给班主配了一辆驴车,叫人带着班主去,可心快去陪着班主。”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从后面走过来,尖尖的下巴薄嘴唇,微抬下巴,对班子的众人说道:“跟我来,腿脚快些。”
“麻烦这位姑娘了。”洪家燕笑道,她牵起阿秃的手,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崽,后面跟着的癞疙金他们,手上怀里都是大包小包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眼里星还找了条破麻绳给老黑狗牵上。
果然马车后头还有一辆驴车,可心站在旁边示意他们先进,因为驴车不算高,洪家燕先把包裹递给阿秃,叫他抱着,又双手抓住他的腋下,把阿秃抱起来往驴车里塞。
“啊!”阿秃发出惊叫,洪家燕心中一咯噔,掀起门帘就往里面看,驴车底板上,倒着四人,两男两女双手皆被绑在身后,口中塞着巾子,眼神惶恐地看向着他们。
阿秃就跌在驴车门口,挪着向洪家燕靠近,嘴里喃喃道:“师傅,师傅。”
洪家燕伸手揽住阿秃的肩膀,手仍旧保持那个掀帘子的动作,即使它已经轻飘飘地落下,盖在她身后。
驴车里正是隔壁那户人家,一对老夫妻同他们的儿子儿媳,整整齐齐地被绑在一起,洪家燕呆愣地转动眼珠,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
“班主快上去吧,莫耽误时辰了。”可心不耐烦道,明明是刻薄的嗓音,洪家燕却无端感受到几分阴冷。
眼前的不是驴车,洪家燕有一种预感,一旦上去了,怕是......如若不上去,反手揪住门帘,洪家燕的指甲抠进手心,痛意带来清醒。
她从门帘里钻出来,面色如常地对可心说:“不如请姑娘先进去?这样也好省些时间,我这些小子们手脚到底不如姑娘利索。”
可心一拉裙摆,鼻子里发出哼哼声,洪家燕退开位置让可心上去,后者并无半点异常,十分利索地迈上驴车,连连催促:“好了,我也上来了,你们快些吧,不要再磨蹭了!”
洪家燕转头看向其他弟子,目光中除了弟子们惶恐地眼神,便是围过来的侍卫们冷冽的注视,为首那个高高壮壮,皮肤白皙的男人径直走过来,对洪家燕说:“你上去。”
他伸手一只手一个直接把孩子们往驴车里放,孩子们吓得哆哆嗦嗦根本不敢说话,即使被驴车里的场景吓到,惊叫也被可心的眼神吓得咽回去。
高个侍卫垂眼看向洪家燕,听不出喜怒:“要我也扶你上去?”说着,他的手真扶上洪家燕的胳膊,半是强硬地给她送到驴车里。
驴车里,可心满不在乎地对癞疙金他们说:“做什么拿着那么多东西?不怕累也占了座位。”
她有些嫌弃地扯着自己的袖子,以免被班子里年纪小的孩子的脏脏衣裳挨上,刚巧抬眼见洪家燕进来,可心对她说:“班主,快叫你的这些弟子们把东西放下吧,这车本来就小,我们这么多人,如何坐得下?”
癞疙金努力收着腿,以免挨上地上那四个人,洪家燕挤在驴车门口,有些茫然地问:“可这也放不下了?”
她的眼神不由落在地上,可心笑嘻嘻地抢过癞疙金肩上的两个包裹,颠了两下,问道:“里面是什么,衣裳么。”
伸脚踹两下地上的那个儿子,可心呵斥一声:“抖什么?还不快给我躺好了!”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眼泪纵横,不敢再动,可心手一扬,把两个包裹丢到他怀里,拍拍手。
“自然是放这了,要紧的你们抱着,其余的丢地上不就成了,反正有人垫着,也不脏。”可心脸上挂着几分讥笑。
驴车动了,洪家燕摇摇晃晃地坐着,闻言一笑:“姑娘说的是!”利索地抬手也把坐在旁边的眼里星的包裹往前一丢,砸到地上儿媳的怀里。
有了师傅带头,其余的孩子也犹豫着把手里包裹往地上的人身上扔。
阿秃怀里抱着两只小狗崽,垂着头不敢到处看,臭哥坐在他旁边,腿上放着红木箱子,也低着头,不过他在盯着地上的一家子看。
那四个,因为被这样绑着丢在地上,泪水鼻涕到处流,因为驴车小,也近乎是毫无自尊地被叠在一起。
“为什么把他们绑起来?”臭哥突然问,如春雷炸响,把其他人吓一跳。
可心薄薄的嘴唇掀起,露出一半尖尖的牙齿,笑着反问:“做了错事自然是要绑起来,难不成还好吃好喝地供着?”
可心的眼皮薄薄的,覆在圆滚滚凸起的眼珠上,就这么抬起一半眼皮,斜斜地瞧着班子里的众人,意味不明地说道:“现在只是捆起来,还算我们府上慈悲。”
臭哥还要再说什么,阿秃的鞋尖忽然死死地抵住他的脚,臭哥嘴巴一张一闭,最后到底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心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手眯着眼,不再同其他人说话,班子里的人也都紧紧地闭上嘴,垂着头不吱声。
洪家燕顺着驴车门帘的缝隙往外看,前头就是李猎她们坐的马车,马车旁一左一右夹着两名骑马的侍卫。
她喉头微哽,仿佛有血块含在嘴里,腥气反到嘴里,又倒进肺中,突然感受到衣角被攥住,洪家燕转过头来,看到眼里星伸着手,死死抓着她袖子的一个小角。
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洪家燕抬起头,和正巧睁开眼的可心对视上,她冲可心笑笑,目光移到地上看似可可怜怜的一家四口身上,眼中思绪翻涌。
……
“吁!”
“老爷,到府上了!”
停在总督府正门口的马车上,下来一位黑脸长身的官老爷,正是许久没回府上的总督李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