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墨云翻卷,金色灵流不时穿梭其中,城墙上的打斗之声却渐渐停息,喧嚣的疆场一霎的寂静。
先锋营全军覆没,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仓冶攥紧了拳头,脖颈因为愤怒激起了青筋,落下的汗珠已经化作白霜,粘结尘土粘在脸上。
他周身红光蓦地显现,凝了灵力飞身上空,身后的主将豪干云亦化回了原相,一尾白色的猫头鹰划过天空,变大数倍,稳稳背了仓冶窜入云层。
咔嚓一声,金色闪电朝他劈了下来,仓冶抬爪隔档,霎时灵流飞窜,罡风四溢,那闪电竟然被他生生撞碎,仓冶抬手抹了抹嘴角,这冰刀瀑布上方的压制阵法也不过如此。
便说人族为何不马上反攻?只是将他们困在此地,又为何不直接将那琉璃冰刀浇到他军士身上?
原以为人族只是欲不费兵卒便败他措手不及,如今想来,人族修士虽多,却从没有听说哪一位修士强悍到可以以一当万,方才还真将他唬住了,以为当真有修士可以移山填海。
呵!不过是援兵未到,以这阵法来拖延时间罢了,当下凝了灵力,挥爪朝那翻滚的墨云撕去。
几道红色灵流在墨云之间一瞬而过,大地震荡,远方城墙之上一道苍老的身影吐出一口鲜血,原本已然几近透明的身影此刻正在消散,许多蓝衣修士朝他奔涌而去,他竟然燃烧神魂来结起这大阵,虽是螳臂当车,倒有几分可敬。
随着那身影消散,蓝色琉璃冰刀瀑布缓缓退去,沟壑与岩浆亦被砂石路面取代,号角声响起,百兽军铁蹄飒沓,玄金狼旗再次迎风飘荡。
仓冶飞身跳下,落在奔腾的白虎背上,周身红光弥漫。
石荫城的护城大阵已经修补完成,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绕城飞旋,木族的木藤也已从四面八方盘旋而起,结成了巨网。
人族大将公孙无名与木族长老木怀青远远瞧见兽族大军突破了琉璃寒冰阵,早已心中悸悸,此刻看到兽王领着百兽军挥爪而来,心皆沉到谷底,谷清道长拼上了五百年的修为和神魂散灭的代价,才勉强为他们拖延到修补好护城大阵。
仓冶瞧着那大阵,嘴角扯了一抹冷笑,随着白虎腾空而起,一爪挥出,红色灵流裹挟着罡风朝护城大阵劈去,顷刻间,摧枯拉朽一般,方才修好的大阵立马荡成碎片,数名修士皆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那木族覆了灵力的树藤更是不堪一击,触碰到狼爪的一瞬便化作了飞灰,城墙石飞脊断,亦摇摇欲坠。
这便是独属于兽王的神魂之力么?
公孙无名瞪大了双眼,几乎忘了拿枪,死死盯着那骑白虎的少年,他周身红光弥漫,挥爪厮杀而来,利爪无所不克,身后百兽奔腾,黑色铁甲铿锵。
他以为两日之内连夺五城便是这少年的极限,不料守了人族千年的大阵在他手里如同掀盖头一般容易,陛下这檄文下的实在不该!
“公孙将军,援军几时到?”木族长老木怀青怔怔地问道。
公孙无名回了神,摇摇头,第一座城破的时候,便去调援兵了,应当是快了!提起一旁的长枪,大声道:“死守城门,城在人在,城亡我亡!”石荫城绝对不可以破,否则人族便是这野狼口中的一块肉!
“城在人在,城亡我亡。”
“迎战!”
战鼓声起,人族最后的精锐紧随公孙无名飞身上了城墙,搭起了箭矢,金光利箭簌簌飞出。
“诸位道长?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阻止他?”木怀青转身朝几名修士问道,众修士皆无奈摇头,捂着心口,痛苦不堪。木怀青叹了口气,亦转身上了城墙。
大阵已破,仓冶收了神魂之力,身先士卒,利爪挥去,厮杀开来。
须臾,城墙下便成了尸山血海,堆积到了城门口,人族将士不断从城墙落下,投入战场,很快便倒在兽族铁蹄下。
人族援军未到,不肖多少功夫,这城很快便是他兽族的。
猛然间号角声急促响起,擎旗手红旗摇的慌张,竟是后方有敌突袭,明黄金龙旗帜从大后方汹涌而来,成合围之势。
仓冶眯眼瞧去,人族的援兵到了,却是绕路要将他们围死在城下。
也太过不自量力,若不是先锋营覆灭,马上便可以将他们阵型撕碎。
仓冶与豪干云对了个眼神,豪干云明了,飞身上空,下令擎旗手,身骑猎豹的铁甲营骤然朝援军冲入,眨眼便撕开一道口子,再由中间向两侧冲入,人族军队阵型顷刻便被冲散,城下厮杀成一片。
不过是人多了些,耗些时间,仓冶全身心应战,两军渐渐形成了对峙之态。忽然,听得上空一声清润的呼唤:
“阿夜——”
阿冶?仓冶一怔,那声音直直传入他神魂,是谁?谁敢这么叫他?咔嚓一声,拧断了手中敌人的脖子,扔到一边,停了动作,王营卫队的将士立马将他围在了中间,圈出一方天地。
“阿夜——是你么?”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乘风而来,手中一柄蓝白相间的法杖,越过城墙,越过厮杀的将士,从上空飘然而下,直冲仓冶而来,是人族,也是个散修。
“阿夜……嗯……”那人将将站定,便被王营卫队的将士一刀刺中左腹,鲜血涌出,在月白色的袍子上散成一朵花,口中亦湮出了鲜血。
那人却毫不在意,只是顿了一下,继续朝他走来,仿佛只是被磕了一下:“阿夜......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声音温和发颤,目光炽热,眼眶发红,朝仓冶抬起了手,似要去触摸他。
王营卫队见他动作,一刀再次刺出,那人踉跄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腹部,赫然两个红色的窟窿,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跪了下去,却仍缓缓抬起了头,撑着法杖站起,蓝色灵流缓缓显现。
王营卫队的将士见状一惊,欲再次攻击他,仓冶抬手阻止,朝他进了一步,那蓝色灵流最终萦绕在他伤口,只是疗伤之用。
“你认得我?”仓冶道。
面前的人一身素白,染了血迹,有些病态,墨发如云,右耳后却有一缕突兀的白发,添了几分沧桑,面容清俊,宛若一块寒玉,仙君一般,人族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他实在不记得哪里见过。
那人没有回答,只紧紧盯着他,目中水汽氤氲,似有些委屈:“......你不记得我了?”
仓冶摇头:“阁下认错人了。”不曾见过,何谈记得。
蓝色灵流骤然消失,本已止血的伤口再次变得殷红,那人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悲伤穿透了眼眸,片刻后凄然一笑,唇角又有鲜血流出。
仓冶心中莫名烦闷,不想与他纠缠,也不屑杀无干之人,转身欲走,猛然间肩头一沉,柔风扫过,仓冶骤然回头,却是领口的衣物被扯到了肩膀以下。
仓冶抬手亮了利爪,就要挠过去,却见那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衣物,盯着肩膀,目光颤动,泛着莹光,似心碎已极。
蓦地,有些下不了手。
那人口中喃喃道:“不会的……”
一支利箭自那人后方袭来,仓冶下意识拦腰搂过他,带到一旁,那人却仿佛并未察觉到此事,似乎眼里只有他,趴在他胸前,仍旧扯着衣服,左肩干干净净,他便又扯开了右肩衣物。
亦是干干净净。
“不会的……没了……怎么会没了?”
仓冶一把推开了他:“你做什么?”他可以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否则如此近身,如此无礼,早已是他爪下亡魂。
那人被推的向后踉跄几步,马上又朝他走来,有些慌张,有些急切:“业火纹呢?”
仓冶整理好衣物,后退一步。
那人指着自己的左肩:“这里的业火纹呢?业火纹呢?”又喃喃自语道:“不会没有的,那是印入神魂的东西……许是在别的地方……”说着便又扑上来去扯他衣服。
“业火纹……业火纹……”
疯子,仓冶的耐心终于耗尽,这人不是痴便是傻,他竟然纵他在三军对峙之时胡闹到现在,一掌推开了他,转身便走。
那人还欲上前,被王营卫队的将士踢倒在地,一瞬便被刀枪剑戟包裹。
那人见仓冶离开,焦急大喊:
“阿夜——我是玄白,是哥哥,是哥哥啊!阿夜!”
“阿夜——”
战场厮杀声不断,仓冶却将那声声呼唤听得分明。
铁枪与长刀相斩,百兽军只认狼辉,人族军将独留金甲,玄白一心去追赶仓冶的脚步,在人群中不断被撞击跌倒,然后踉跄爬起,再次跌倒,再次爬起……铁枪穿过他的胸膛,长刀朝他双腿砍去……
硝烟弥漫,刀戟争辉,铁蹄铮铮,旌旗猎猎,那黑红衣角终于被挡的一丝不剩……
“阿夜……”玄白倒在尸山血海中,呢喃出了最后一声呼唤,缓缓闭了双眼,耳边刀剑之声渐渐逝去。
夜幕降临,星辰碎光被刀戈寒光遮蔽,没有人会在意地上躺的人是否还有呼吸,是否多了一具尸体……
[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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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