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电焊条’发出淡黄色的光,跟树枝一样分成很多细小的杈,细碎地散落。
这种烟雾小、焰温低、气味轻的冷烟花很受欢迎。
周毓的咖啡厅在晚上酒吧场的活动中,会经常在室内使用这种低调又相对安全的冷烟花。
对岛城的夜生活兴趣平平的方泞,在晚上这种时段很少去周毓那边。
他喜欢远离喧嚣,在安静的地方待着。
在一盏台灯下看看书,在窗边听听海和风的声音。
平静又平淡。
从母亲过世起,方泞就立志要独立起来,幼小的他下意识地拒绝再做一个孩子。
玩具、游戏都被他视为异端,也不再和同年龄一起玩耍。
由于外公病了不短的时间,方泞的母亲是独生女,陈家没有什么亲戚。
自然也无人关心方泞的身心状况。
至于方父还在忙着家族事业,加上次子方醛出生,在方泞拒绝去云城生活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岛城。
青春期的方泞就有如一个被荆棘包裹长满倒刺的玫瑰,美丽、固执,又阴郁。
外公后来托朋友找了心理医生。
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慢慢开朗起来。
在方泞眼里,这种手持冷烟花有些孩子气了。
但平时嫌恶的孩子气烟花,在眼前的封允辙手中,没有任何违和感。
光与火在蓝眼睛里跳跃。
封允辙的脸被照亮,满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泞产生了一种温馨的感觉。
他忽然意识到,烟花原来是如此的美丽绚烂,或许曾经的自己错过了。
手中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
周毓不依不饶。
周毓:怎么不回话了,我好无聊啊,透露一下呗。
方泞慵懒地眯眯眼。
周毓:好泞泞,我求你了,在咖啡厅都快无聊死了。从八点到现在就来了两桌,现在只有两个客人在喝酒,又不能直接关门。
周毓:咖啡厅里几个姐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周毓:好~凉~啊~
‘姐妹’是指咖啡厅服务员小姐姐。
周毓晚班请了两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生,自己则负责调酒。旅游季平时晚上也能上座率也能达到一半。
周末的时候还会搞一点小活动,放个烟花抽个奖什么的,甚至还会请脱口秀艺人或者业余小歌手。
方泞仅仅去了过一次,现场气氛热烈地有如婚礼,吵得他头疼。
还是安安静静的海边比较好。
母亲曾经走过地方,荒无人烟的沙滩,孤单的礁石,被遗忘的灯塔。
一颦一笑仿佛还留在这里。
伴随着海与风的声音,又细细牵起他的手,讲着一个一个动人的故事。
方泞心里充满了惆怅,一抬头视线便对上了封允辙。
封允辙手中放着烟花,注意力则全在方泞身上,其实一直在偷看这边。
封允辙被发现了的表情,赶快收回视线,认真摆弄着手里的烟花,争取最好看的姿势展现在喜欢的人眼前。
方泞察觉到了封允辙的小动作,不觉心里好笑。
小男生纯纯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羞涩。
每一个小情绪都写在脸上。
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那深邃眉眼里透着似水的温柔和烟花昏黄的色彩一起往四周流溢。
身后黑色的礁石,不远处白色的灯塔,开始涨起的暗潮,还有空中的新月。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却又带着人间烟火。
一切美好如一副画。
方泞痴迷了。
时间如果能够停滞……
便能永远留在这里。
看了半晌。
方泞下意识拿起手机,‘咔’的一下。
这手机的摄像头带夜景功能,不开闪光灯也能拍得很清楚。
“不好意思,如果你介意我马上删除。”方泞慵懒地说道。
虽然嘴上带着几分歉意说着,方泞手上却没有删除照片的动作。
他装作漫不经心垂眼看了一眼照片,心里不住的赞叹,我拍得太好看了,必须存起来留念。
“不介意。”封允辙收回热情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低了几分。
让封允辙有点意外。
看似冷淡的方泞竟然会给他拍照。
原来我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内心深处的欣喜如烟花般炸开。
封允辙瞬间觉得美滋滋的。
脑子里浮想联翩。
如果可以是不是也可以给他拍一张。
放在手机里做屏保。
不行,不能给别人看到。
这是只属于我的。
放到相册收藏夹里每天偷偷欣赏也不错。
方泞抿抿嘴,看着脸上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惊讶的封允辙,用下巴指了指还在手中绽放的烟花。
封允辙手上的‘电焊条’已经烧到了尾端,这是最后一根。
火花在手中消失。
风有些大,连烟都没留下。
只留下了蓝色眼睛里的柔情。
方泞撑着下巴坐在礁石上望着封允辙。
划过手机屏幕。
果不其然,周毓还在哼哼唧唧地抱怨。
方泞动动手指,想把封允辙放烟花的照片发过去。
肯定能堵了周毓的利嘴。
但是看着屏幕上那深情款款的蓝眼睛,方泞犹豫了一会儿。
我为什么要把蓝眼睛的照片发给周毓?
漂亮的蓝眼睛是我一个人的。
还是成为我的私藏品吧。
他想了想,快速地划动手指,稍微编辑了一下照片,只截取了中间烟花和手的部分。
照片一发出,没过五秒钟,周毓马上回应。
周毓:哇,好浪漫,看来你遇到了极品帅哥。羡慕(JPG)。
方泞:……
周毓:我懂我懂,你注意安全哈,玉露膏管够。
方泞:猛1了解一下。
周毓:处男猛1吗?哈哈哈,看那手的尺码就知道肯定大你一号,别害羞了。
方泞若有所思,轻划屏幕放大截图,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手掌厚实有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整齐干净。摄像头清晰度高,甚至能到指腹上的薄茧。
一看平时在搞什么运动。
方泞惊叹,平时学习成绩不怎么行的周毓,在这种方面的洞察力还真是出奇地敏锐。
但是方泞不服气,回到:那也我威猛。
周毓:(偷笑JPG)。不打扰你了,晚上注意安全。
潮水一波一波。
到快十二点。
差不多该回去休息了。
熬夜并不是个好习惯。
方泞把手机塞回口袋,才发现封允辙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
地上收拾地很干净,只留下些烟火留下的黑灰。两个塑料袋整齐地堆放在垃圾桶边。
封允辙脸色沉重,身体挺得笔直,姿态看上去十分僵硬的感觉。
此时的封允辙陷入了沉思。
他看见方泞对着手机表情柔和,还在微妙变化,全体现在眼角弧度。
封允辙心底翻滚着浓浓的醋意。
方泞沉默地看着封允辙,眼睛眯成挟长的弧度。
蓝眼睛……这么严肃……
在想什么呢?
不过要涨潮了,今天也该结束了。
方泞站起身,眼前便出现了一弯结实的手臂。
“我扶你。”封允辙一直注意着方泞的右脚,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其实还在痛吧。
如果不能走……我还能背你……
封允辙心里幸福地幻想着。
“我没事了。”
封允辙的手接触的一瞬间,方泞身体往后缩了缩,手掌轻轻一推,将封允辙拒绝。
开什么玩笑。
这点小伤还需要扶。
我又不是断了腿走不了路。
方泞心里一阵吐槽,表面不动声色,弯腰拍了拍身上的灰。
封允辙僵在风中,笑容滞在嘴角,心中一阵凌乱。
他默默收回手,跟孩子做错事一样藏在身后。
怎么办?
我被拒绝了。
好伤心。
他不高兴了吗?
我这样做果然是太唐突了。
封允辙心情直转急下,如同骄阳下的小树苗,肉眼可见的焉了。
方泞瞥了他一眼,看到封允辙一脸沮丧,有些不太明白。
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不开心了。
方泞暗想着。
或许是这个年纪独有的多愁善感吧。
“太晚了。”方泞的声音轻柔,融在海风里。
“我们回去吧。”
沿着灯塔的水泥路往里走可以直接到达马路。
这里是老城区,并非什么主干道。
晚上通过的出租车也不太多。
方泞站在路边,头上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封允辙小心地站在半米远的地方,想靠近又有点担心被拒绝。
耷耸着脑袋,垂头丧气,如刚被抛弃的狗狗。
方泞在手机上翻了翻网约车软件。
这里离白鹭公馆不远,步行最多半小时。
但是考虑到封允辙是个外地人,还是需要把这刚刚成年的大男孩先送回去。
其实打个电话让家里司机过来接也可以。
但是考虑到方父的人可能还没走。
方泞并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
“你住在哪?”方泞问道。
岛城小,网约车也很少,很多只是副业,只在旅游季才会出来跑生意。
方泞细细查看了在软件,附近闲着的车辆居然意外的多。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回去。”封允辙摆摆手,他可以回游轮上,也可以去封母订的中心豪华酒店。
一个电话便会有专车来接,但他不想让方泞看到。
马路那头飘来了阵阵音乐声。
像是岛城原始居民敲鼓点唱戏的声音。
都快入夜了,这老城区居然还这么热闹。
方泞顺着声音望去,一群人抬着轿子正从马路外角走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背着鼔的大爷。
穿着岛城民族服装,扎着鲜红的头巾,一面红漆鼔用大红绸挂在胸前。
大爷嗓子好,一边敲一边唱号子。
后面是四个穿着清凉的壮汉抬着轿子,跟着号子在喊。
轿子很小,色彩鲜艳,鲜花点缀,彩绸飘飘。
上面坐着个小女孩,穿着节日服装,妆画得很不走心,脸上涂得很白,两坨腮红打得红艳艳的,眉心还点了个大红痣。
方泞觉得眼熟,原来是刚刚在海滩踩他一脚那个。
后面还跟着几个妇女拿着花篮和水果。
人不多,但是敲锣打鼓的,看着热闹。
封允辙觉得新奇,便问道:“今天是什么传统节日吗?”
方泞想了想说:“只有海神祭祀,但是上个月的。”
旅游季刚刚开始。
今天豪华游轮带来了巨大的流量。
这边村里的人当然不能错过,村长想了一个馊主意,把上个月海神祭祀的节目又拿出来走一遍。
反正游客也不知道。
花轿从方泞和封允辙身边走过。队伍末尾的妇女手里拿着一沓彩色传单。
她转身亲切地塞给到了方泞和封允辙手里。
“刚刚谢谢你们照顾我女儿啦。”妇女看了一眼花轿,笑道:“我家是东十的位置,去了给你们打折。”
一头雾水的方泞还没反应过来。
妇女已转身离开,她快步追上队伍。
一行人沿着马路往南面去了。
目的非常明显,直奔豪华游轮。
方泞看了一眼手中的传单。
纸质非常薄,稍用力揉捏似乎就会破。
彩色印刷也有些粗糙。
下面的图片是宣传商家摊位。可惜模糊还有些错版,甚至出现了重影。
最上面几个金灿灿的荧光大字倒是非常醒目。
‘金水村庙会欢迎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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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