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应了一声,心想还是得快些把这件事告诉里长才行。
可他还没来得及挪开目光,就冷不丁地瞧见那个人的手动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愣在原地。
那个人还活着?
他应该没有看错!
另一边的卢连才已经三两下地收拾好地上的衣服和棒槌,往背篓里一塞,背着背篓走了几步,却没听见柳玉跟上来的声音。
卢连才回头一看,发现柳玉还在盯着河对岸,顿时拧起眉头,粗声粗气地喊道:“柳玉,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柳玉说:“那个人还活着,我方才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
“……”卢连才不说话,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柳玉以为卢连才不信,忙道:“真的!”
卢连才脸色难看:“那又如何?要是他还活着,你要救他吗?”
柳玉愣了下,攥了攥衣摆,很小声地说:“我想先过去看看,要是他还活着,再去找村长时,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你还要过去看看?”卢连才震惊完了,忙不迭后退两步,眉眼间尽是浓浓的抗拒,“你自己去吧,我是不会去的,我也不会帮你找村长他们过来。”
说完,卢连才转头跑得没了踪影。
柳玉没再犹豫,动作迅速地脱掉鞋袜,将裤腿往上挽了两圈,随即踩着冰凉的河水朝河对岸走去。
河水不断冲刷着他白皙纤细的脚踝。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短暂地适应了水温后,步伐越来越快。
来到河对岸,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
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对方的年纪应该在他之上,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能看出对方清晰硬朗的五官轮廓。
可惜男人脸上也沾了不少凝固的血块,看着有些骇人,只有那双削薄的嘴唇还算干净,却已经发白。
柳玉蹲到男人身旁,小心地将食指放到男人的人中位置。
他秉着呼吸认真感受了片刻。
虽然落在指尖的气息十分微弱,但是这足以证明,他方才没有看错,男人的确还活着。
只是男人伤得不轻,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估计也是强弩之末。
柳玉衡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把男人背回村里后,他不得不放下背篓独自往回跑,幸好没跑多久,他撞上了几个在地里忙完准备回家的村民。
柳玉简单地说了下男人的事,几个村民脸色微变,想也不想地拿起锄头跟着他走了。
这件事在不知不觉中传开了,等柳玉和抬着男人的几个村民一起回到村里时,村里已经聚集了一群过来看热闹的人。
大家目光新奇地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都在议论男人的身份。
看男人的穿着和大家不一样,可能不是附近村子的人。
“你们说会不会是哪户人家的公子?这锦衣玉袍的,也就去了桐溪县才能看见有人穿成这样。”
“是不是有钱公子不知道,但我看再不找个郎中来,他就没气儿了,你们没看见他身上全是血吗?”
“说得容易,里长还在隔壁村,谁去找郎中?”人群中的一个婶子说,“再说了,即便找了郎中也得有个地儿把他放下来,放哪儿?就放这地上吗?”
连抬着男人的几个村民也停下脚步,其中一人说:“对啊,我们把他抬哪儿去?”
总不能抬到里长家里去吧?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都一脸难色。
沉默片刻,还是那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不然我们把他放在这里,等里长过来,看看里长怎么说……”
话音未落,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叔,可否麻烦你们把他抬到我那儿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抬着男人的几个村民,还有在场的其他人都在顷刻间沉默了。
下一刻,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柳玉。
柳玉背着背篓,怀里还帮忙抱了三把锄头,一下子成为大家视线的焦点,他那张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他紧张得很,指甲轻轻抠着锄柄。
“抬到你那儿?”最先回神的李叔皱了皱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他是个伤员,抬你那儿去恐怕不方便。”
柳玉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自个儿都还在为了几斤粮食奔波劳碌,又如何分出精力照顾另外一个伤员?
然而柳玉又何尝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
可男人是他主张带回村里的,这会儿村长还没来,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叔伯把男人放到地上干等,若男人撑得住还好,若撑不住的话,他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其实柳玉还是有些犹豫,只是他并未犹豫太久。
“方便的,我一个人住,又同他一样是男儿身,顶多是分出半张床铺让他好生休养,而且村长没来,把人这么晾着就怕生出好歹来。”柳玉的语气温温和和,却说得分外坚定,“有劳几位叔伯了。”
李叔转头看了眼其他人。
其他人都没吭声。
李叔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那就先这样吧。”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男人送去了柳玉的住处。
柳玉住在一个新建不久的茅草屋里,虽然茅草屋新建不久,但看上去比其他村民的屋子要简陋不少,墙是砌得坑坑洼洼的土坯墙,屋顶上搭着一摞摞厚重的暗黄茅草,外面围了一圈不太实用的篱笆,由于着急赶工,篱笆做得格外粗糙,缝隙时宽时窄。
尽管村里人早就知道柳玉的住处有多寒碜,可每见一次还是忍不住感叹一次。
这也太寒碜了吧!
玉潭村里都有好多年没出现过这样的茅草屋了!
再想想柳春华的住处,一砖一瓦建得规规整整,一间堂屋三间卧房,还有专门的厨房和柴房,就连喂养的鸡鸭也占了一小块地儿,那规模可以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领头的李叔心情复杂,他带着众人停在镶嵌在篱笆中间那片薄薄的木门前,眼睁睁看着柳玉轻车熟道地把怀里的三把锄头靠放到篱笆前,接着推开木门。
篱笆围起来的前院面积很小,左边是临时堆砌起来的炉灶,没有屋檐的遮挡,就这么敞在院子里,右边是一小块空地,栽种了一棵一指宽的小树,叶片稀疏,随风轻轻摇晃,两只瘦不拉几的母鸡在树下发出咯咯叫声。
柳玉顾不上把鸡赶回笼子里,手脚麻利地开了里面的门。
茅草屋构造简单,没有多余的设计,就是一个正正好好的方形,外面是堂屋,里面是卧房,中间由一块暗灰的粗布隔开。
不过柳玉勤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堂屋的桌上不仅放了茶壶和茶杯,旁边用旧了的陶罐里还插有一只烂漫绽放的鲜花,倒是为这屋里增添了一丝亮色。
李叔几人把男人抬到卧房的床上,其他人挤不进去,便在屋外探头。
柳玉放下背篓,马不停蹄地沏了几杯茶水递给几个叔伯:“有劳各位叔伯了。”
李叔抬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还给柳玉后,他抹了把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还要找个郎中来给他看看才行。”
柳玉捧着装有茶杯的盘子,有些焦急地说:“我这就去请。”
刚说完,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去隔壁村办事儿的里长和邻长得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里长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姓周名正,由于日夜操劳,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却依然精神奕奕,走路带风。
周正先摸了摸柳玉的脑袋,才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
李叔把不久前发生的事向周正说了一遍。
周正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李叔又说:“里长,再不找个郎中来,恐怕他就要不行了。”
周正沉默不语,片刻,摇头叹道:“罢了,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不管他是哪里人,先保住他的性命再说。”
说着,周正抬手喊来屋外的邻长,吩咐邻长去把村里唯一的郎中请来。
至于其他人,该散的都散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就剩下李叔和周正一起在柳玉家里等着。
外头天色渐暗,柳玉把背篓里洗过的衣服拿出来晾晒,又把在院里蹦跶的两只母鸡赶回笼子里,等他扫完地,提着药箱的郎中跟着邻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柳玉赶紧放下扫帚,把郎中请进卧房。
郎中和周正交谈了几句,便静下心来观察男人的状况,男人脸上毫无血色,已经昏死过去,垂下的长睫没有丝毫抖动的弧度。
男人胸前的衣服布满凝固的血液,血液变成褐色,将衣服染得深一块浅一块,连带着内衬也硬得难以撕开。
郎中让柳玉备好热水和帕子,随即从药箱里拿出剪子,小心翼翼地对准男人的领口往下剪。
把男人胸前的衣服剪开后,现场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男人的胸膛上赫然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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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