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觉得闹鬼这事很不吉利,于是决定带杨家的几位小姐,去极净寺上香祈福。
临出门时,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极净寺百年古刹,不比家里,寺中虽多为出家礼佛的僧侣,但终究都是男子。你们行事切要小心谨慎,注意分寸,不可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杨玉昭乖觉道: “祖母放心,孙女难得来宝刹,定当诚心祝祷,为杨家祈福,保佑祖母身体康泰,长命百岁。”
杨母点点头,夸赞道:“真是个懂事招人疼的。”
这边杨母吩咐完了,众姐妹便分别坐上马车,去山里上香祝祷。杨玉昭最得老夫人喜爱,自然在老夫人的车驾里侍奉。
其他几位小姐挤在马车里,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终是到了极净寺。
杨玉晔瞧着这寺庙,并不觉得有多稀罕,前世她连皇家祖庙都去过,自然不觉得这小小山寺有什么风光。
更何况她心里想着三小姐走时说的话,便更加心不在焉,有意跟在五小姐身后,进了宝殿。杨玉晔瞧见五小姐拿起三炷香点燃,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信女杨玉晗,诚心向佛祖祈求姻缘,愿——”
她还未说完,其中一根香便断了。
杨玉晔说道:“好好的香,怎么就断了呢。”
“你什么意思?”
杨玉晔装出和煦的微笑:“也不知道姐姐所求何事,香断看来是不遂意呢。”
杨玉晗自然是有些生气:“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杨玉晔并不怯懦,单刀直入地问道:“今日在佛祖面前,妹妹也不想绕弯子,就想诚心问姐姐一句,我是怎么落水的?”
“你都想起来了些什么?!”五小姐的脸色大变,惊疑不定。杨玉晔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三小姐并没有说谎,落水确实是她推的。
“自然是想起,究竟是谁推我入水的,”
五小姐经过短暂的心虚,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就算你想起来了又如何,终究我是嫡出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坦言,当初六姨娘害老爷丢官,杨玉晔被罚禁足,还私自偷偷跑到了池边玩耍,她一时不忿,就把九小姐推了下去。
而这事大夫人是知晓的,实在是吃了个哑巴亏,杨玉晔醒来以后无论是否知道她推过人,大夫人都会不遗余力维护五小姐,只会说杨玉晔撒谎。
“姐姐,天在做人在看,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妹妹祝姐姐心想事成。”
杨玉晔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表现出对先前之事不在意,行礼后就离开了。五小姐只当她是怕了自己,得意地很。
杨玉晔心里想着,这五小姐的手段在她面前不值一提,“杨玉晔”的仇还是要报的,但对方是五小姐,就麻烦了很多,只要有大夫人在一日,就根本不能拿五小姐怎样。
所以要报仇,还是要扳倒大夫人。
可一想到要扳倒方氏这个正室夫人,杨玉晔并不是很有把握,目前还完全无法着手。
两个时辰后,大家进完了香,老夫人却还没有走的意思,一直跟住持大师谈论佛法,杨玉晔只能百无聊赖的陪坐着。
直到有个小沙弥进来禀报许家老太君带小姐来上香,住持才歉意地告辞,去迎许太君和小姐。
“既然是同一日进香,可谓有缘,咱们也去拜会一下许太夫人和小姐吧,听说那位小姐跟昭儿同岁,咱们家姐妹多,和外面的世家小姐却没多少机会见面,趁这个机会多聊聊天,结识一下也好。”
杨玉晔从老夫人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门道,知道八小姐最得老夫人青眼,便低声询问杨玉昭。
“这个许家,是哪个许家?”
杨玉昭并无避讳,坦率地说道:“是中书令许家。她家虽在京中,但这位许小姐却是在山东老家,跟着许太君身边长大的。”
杨玉晔瞬间就明白了,为闹鬼的事来极净寺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怕是为着这个许家小姐。除了七小姐说身上不舒服不想去,各位姐姐纷纷表态愿意跟着老夫人同去,杨玉晔自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真想认识这位许家小姐呢。”
杨玉晔跟着老夫人和几位姐姐来见许老夫人。老夫人和许太君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又不失陌生的攀谈,方才介绍道。
“这是我的孙女,闺名如画。”
杨母眼前一亮,赞叹道“真是个标致的人儿,细端详,便如那下凡的九天仙女儿,真真把我那一众孙女都比没了。”
只见这位许如画小姐,头上插着一支赤金步摇,耳朵上戴着翠玉耳坠,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妆花褙子,当真端庄大方,□□秀丽。跟她一比,杨家的几位小姐都显出了几分小家子气。
杨母拉着许如画的手,东拉西扯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可许了人家?我家嫡出的长孙,今年年方十八,算着明年也该补个司政的缺了。”
许太君闻言并不急着回答,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方才缓缓答道。“如画明年才及笄,年纪还小,我想留她在身边再服侍几年,亲事还不急。”
杨玉晔注意到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很快就掩盖下去了。
几个姐妹见到这位端庄的大小姐,倒也起了结交的心思,围着许如画聊天,她的声音温柔大方,言行亲切得体,一点没有身为中书令千金的娇气。
“真羡慕你们,姐妹众多,能一起描红弹琴,实在是乐事。”
杨玉晗心想,这位小姐真会装好人,怕是第一次见面,不敢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便开口道:“姐妹多有什么用,家里就我一个嫡出的女儿,平日跟庶妹们也不大聊得来。今日见着妹妹,才觉得十分投缘。”
杨玉晗的话一出,在场几位庶出的姐妹都有些尴尬,许如画注意到了,笑得越发典雅端庄。“我有个庶出的幼妹,下个月便是两周岁的生辰了,想给她打个小兔子的络子,却不知怎么做好。”
杨玉晗轻蔑地说道:“这样小巧的活计,不如交给丫鬟们做。”
许如画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算是庶出,她与我究竟是姐妹,若叫旁人知道我轻慢她,也只会笑我不懂礼。这络子还是亲手打得好。”
许如画意思很明白,这是在有意提点,但杨玉晗脑子不灵光,只一味认为这位许小姐实在说场面话。
杨玉晔笑道:“不如在兔耳上镶两颗南珠,光润又可爱。”
许如画赞许地点了点头,她是光风霁月之人,对庶妹向来发自真心的疼爱,看着五小姐鄙视庶出便有些瞧不上眼,反倒看这位九小姐美貌聪颖,是个好相与的。当下便对杨玉晔多了几分好感。
许如画开口说道:“妹妹这个提议好,就用南珠。”
偏偏杨玉晗仍不知趣,说道:“九妹,你这是什么馊主意。用南珠打络子也太可惜了。”
这下全场除了五小姐,所有人都觉得尴尬,许如画刚刚赞过南珠的提议好,偏偏杨玉晗要出来说是馊主意,便是下了许如画的脸面。
许如画当下便更不喜杨玉晗,对杨玉晔招招手,详细问她这珠子放在何处合适。杨玉晗见没人同自己说话,当下也老大的没趣儿,只当是杨玉晔在献媚,怒目瞪着她。
杨玉晔自然注意到了五小姐的目光,但是她不能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来,许如画并没有嘲笑,而是同情地回望着九小姐。
只因许如画明白,成为庶出嫡出都是命,没有人能自主选择,自己侥幸成了嫡出,便是运气好,托生在了大夫人的肚子里。将心比心,许如画很能理解庶出的难处,所以在家中对庶妹疼惜爱护,在外也从不看不起庶出女。
两人便越聊越是投缘,从女工描红谈到诗词歌赋,聊到了很晚,要分开时还有些意犹未尽,约好了将来有机会到她家做客。
从许家那儿离开时已经很晚了,杨家女眷今夜便都宿在了寺中禅房。
第二日晨起,外面居然下了雪,杨玉晔听人说极净寺后山有片梅花林,想看那红梅白雪的美景。于是套上一件狐皮白袄,蹬上鹿皮小靴,又带了一顶绒帽,独自到后山赏花。
娇艳的红色花蕊载着晶莹透亮的雪花,果然美不胜收。杨玉晔深深陶醉在这美景中,一路寻着梅花香气往前走,不自觉地来到梅林深处,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年之内,皇后那老妇必然…”
皇后???杨玉晔心中大惊,知道自己听见不该听的话,正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嘘,有人!”
面前的梅花树轰然倒下,银光闪过,杨玉晔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的闭眼,再睁开时,一把长剑已经离你鼻尖不过寸许。
一个黑衣公子站得稍远,冷冷地说道:“杀了她。”
杨玉晔吓得脸色惨白,大着胆子睁开眼,先看向持剑的人,只见他星眉剑目,英气勃勃,一身白衣,料子虽不昂贵,但是干净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