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挤到角落的柳涵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无因,你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这么多人来挑战他啊?
纪无因只觉得烦躁。
好好活着不好吗,一个个来找麻烦?脑子有毛病?
“我不接受挑战。”
说完,纪无因转身就要走。
可是没走成。那些人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个比一个决绝,“不行!”
纪无因只觉得匪夷所思,他停下脚步,看向那些人的目光仿佛在看自寻死路的蠢人。
这些人是想急着投胎,所以前仆后继来送死吗?
正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一旁的柳涵咽了口口水上前,弱弱道:“各位,为何要找纪小侯爷挑战啊……”
不是,重要的是,挑战赢了有啥奖励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踊跃啊。
人群之中,有人大声道:“姜厘小姐说了,她对纪小侯爷痴心一片,除非有人能够打败纪小侯爷,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变心改嫁他人!”
话音落下,满场陷入寂静,落针可闻,这一瞬间居然没人说话了。
众人纷纷心照不宣地把视线移到了,纪小侯爷那转变的几乎称得上精彩绝伦的脸色上。
柳涵也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栏杆边的纪无因偏过头,朝底下看去。他愠怒的眼神,精准无比地攫取到了那道身影——
只见宣远河的石拱桥之上,漂亮精致得不像话的少女站在璀璨的灯火中,正手撑下巴,笑意盈盈地抬头遥望着他。她水润的唇瓣弯起,梨涡浅浅,尽显娇稚甜美,眼中笑容更是灿烂得仿佛春日盛开的花儿。
见他布满怒火的视线准确地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居然还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话。
“纪小侯爷,加油哦!”
***
姜厘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下了桥,买了如意喜团甜豆糕槐花饼芝麻团花种种吃食,揣在怀里,到最后装不下了,还专门到卖黄纸的店铺找老板要了捆绳子,将一摞纸包绑好,一路抱回家。
等到她回到建宁侯府,时辰已经很晚。
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直打圈。姜厘踮着脚尖往里看,估摸着看门的张伯应当已经睡下了,这才兴冲冲奔回自己的院子墙外。
“知鹭、知鹭……”
她在墙角外面小声喊。
奇怪的是,里头居然没有声音。知鹭这么早就睡了?
姜厘没作他想,将一摞纸包扔进去,然后才提起裙子爬上树,顺着围墙跳进去。顺利落到地面,她拍了拍手,抱起纸包欢喜转身,“知鹭我回……”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面前站着一道身影,衣摆微微晃动,男子松松扎着头发,和她有三分相似的眉眼攒着七分怒气,瞪眼看着她。
姜厘默默把纸包藏到身后,挤出心虚的笑容,“哥。”
姜珩川:“你出去干什么了?”
“买了点吃的,”姜厘在姜珩川面前很老实,低着脑袋双手背后,“没其他了。”
“真的?”姜珩川无动于衷。
姜厘啊了声,小心翼翼道,“是呀,我带回来好多好吃的。这是如意喜团,刚出蒸笼还热乎着呢……你尝一块?”说着便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的递给他。
姜珩川见她讨好的模样,原本攒在心里的犹疑忽然烟消云散。谁说他家妹妹伤心欲绝不思饮食了?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本来这几日,他一直在忧心是否要让她参加三日之后的春猎——
春猎那日公侯权贵、世家男女齐集,是个游玩散心结交朋友的好时机。可重要的是,纪无因也会来。
之前百花宴的事情他知道,他原本一直担心小厘被伤透了心,谁知这丫头……
姜珩川扶额。还这么能吃,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受影响。
看见姜厘递来的如意喜团,姜珩川也不和她客气,从她手里接过,慢吞吞吃完了,才道:“这几天我和母亲说一声,让你出去练练骑射,三日后跟我们一起去春猎。”
“啊——”姜厘哀嚎一声,“我能不能不去?”
姜珩川咂咂嘴,心道这芝麻馅儿的糯米团子还挺好吃,“理由。”
姜厘开始掰着指头数自己的缺点,“我又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我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抬头觑见她哥无动于衷的脸,又换了悲伤的语气,“更何况,哥哥,春猎那一日纪无因也会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几日前才在百花宴上……”
说到这里,姜厘扔掉了手里的纸包,捂住脸伤痛欲绝地哭起来。哭声呜咽,几令闻者动容。
姜珩川:“行了,别装了。”自家妹妹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
姜厘:“……”
装是装不下去了,她放下手,露出一干二净的脸蛋,凶巴巴道:“我不管,我不要。”
姜珩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了狐疑,“不对劲。你今晚出去一趟回来,提起纪家那小子怎么反应那么大?你就这样不想见到他?可那日百花宴上,你好像并不怕他……”
姜厘一呆。
姜珩川继续盯着她,若有所思,“你今晚出去遇到谁了?”
“没、没谁啊。”
姜珩川拍了拍手上的甜粉碎屑,“是吗?我现在去查查。”
“哥,别别别……”姜厘拉住他。姜珩川低头,便看见臂弯那个漂亮脑袋的表情从悲痛化为从容赴死的英勇,“福兮祸之所倚福祸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人先飞总在雨里走哪有不湿鞋老天要你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唉,我去就是了。”
大不了和那纪无因再见一面。
姜珩川听得一脸黑线。
他家妹妹哪里学来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进学堂学的都是什么!”姜珩川道,“我要告诉夫子……”
他话还没说完,姜厘早已麻溜收拾完地上的吃食飞奔回屋,这些话愣是一句没听见。人都跑远了,居然还记得飞过来一句:“晚安哥哥,我睡觉啦你也要早点睡,对身体好!”
屋子门哗啦打开,砰的一声又关上。
孤零零站在原地吹冷风的姜珩川:“……”
他家妹妹除了嘴甜还有啥值得让……
没过一会儿,门忽然又打开,姜厘的脑袋冒出来,朝他看了一眼,忽然慢吞吞地挪过来。
姜珩川欣慰一笑。
嗯,看来他妹妹也不是当真骄纵,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她这几日伤心过度,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应当也是不愿见到纪无因的。但没关系,过去的总会过去,他作为哥哥,应当安慰她几句。
可一句充满温情的“你不用担心纪无因,春猎那日有哥哥保护你”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姜厘,你干什么?!”
姜厘保持着弯腰从他身后地上捡东西的姿势,小心抬眼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把拣到一半的纸包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她迟疑地说:“哥,你是想吃这个吗?”
姜珩川:“?”
姜厘低头看纸包,吸了吸鼻子,仿佛割肉一般疼,小声道:“可是,这狮子糖我只买了一包,分量不多,分给知鹭就没有了。”要不然她干嘛过来拣。
姜珩川:“……?”
“我不吃!”姜珩川怒道。
他们家家风森严,父母管教得当,他也自小恪守规矩,熟读四书五经,本以为会有个贤良淑德温柔娴静的妹妹……现在……他知书达理的妹妹呢?!他知书达理的妹妹哪去了?!
“哦,你不吃啊,”姜厘如释重负,放心地抱住纸包,“那我回屋啦。”
说完便欢喜地跑了。
姜珩川看着那道雀跃离去的背影,额上黑线更深。
虽说那日婚事告吹是因为纪小侯爷拒婚,但小厘其实也并不喜欢这场婚事,可……这丫头如今连纪小侯爷都不喜欢,以后偌大京城,谁还有能耐收了她?
***
一晃三日而过。三月春暖花开,春猎提上日程。
说是春猎,其实并不只有狩猎这一项。上半日,世家男子女子都会一同集结于宫中御花园赏花吃酒,过了晌午,大家才会一同离开皇宫前往京郊猎场。
所以,男子女子都会准备两套衣裳,一套常服一套猎装。男子就不必说,女子天性\爱美,遇上这种不是宴会胜似宴会的机会,自然都要精心准备。
姜厘也不例外。
只不过,不是她的意愿,是姜家除了她其他所有人的意愿。
这三天,姜厘躺在床上就没起来过。
原本和姜珩川说好的练习骑马射箭也没成,姜珩川派人来请了她多少次,她就“虚弱”地卧床休养了多久。姜珩川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自家妹妹生拉硬拽出房门。
这期间,燕舜华也来过。她这几日见姜厘闭门不出,起了疑派人去查,结果查到那日晚上姜厘偷溜出门之后,纪小侯爷便遭到无数年轻男子争相挑战的事情,立刻就要来找姜厘问罪。
可她才怀揣着一腔怒气来到姜厘的屋子,看见女儿生无可恋的模样,怒火当即就消了一大半,再加上被委屈一倾诉,到最后居然一点也发不了火。
不过,就算再如何严肃说教,也没能把她叫起来去骑马练弓。
最后还是姜言湛来,哄了她一阵,姜厘才勉强出了房间,可姜珩川才让人牵了马来,这丫头就“弱柳扶风”地要晕倒了。
这一来,直接把爱女的姜言湛心疼得不行,当即就让姜厘回房休息,只留下姜珩川站在原地和鼻子喷气的小马干瞪眼。
好歹是到了出门这日。
一大早知鹭就忙碌起来,从衣柜里挑衣裳,“这件仙气一些,不过穿着有点漏风,那件暖和一些,就是没那么漂亮,小小姐,你喜欢哪种?嗯,这件娇俏的也不错,咦……小小姐?”
姜厘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双眼无神。
知鹭眉头大皱,过来把她摆正,“小小姐,咱是名门淑女,不能这么睡。”
姜厘没骨头一般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哀哀戚戚,“名门淑女,怎么能去春猎这种场合……”
知鹭安慰道:“哎呀,如今我朝文武并重,不仅是男子,就连女子都有许多自小练习策马射箭的,咱们也不能落下。”
“我病了,不能去。”姜厘怀揣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知鹭:“小小姐,您昨日中午吃了三碗饭。”
“……”
病人能吃有问题吗?
姜厘窝在被褥里伤春悲秋了半天,正恹恹然,耳边却不合时宜回想起那日纪无因挑衅的话语。她一咬牙,翻身坐起,“算了,去就去,我怕了他不成。”
说完便跳到地上,直奔铜镜前坐下,“给我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