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晏清词不记得自己了,颜柔柔心情郁闷,但以后能常以拜访苏夫人为由去看看他,她心里好受了点。
慕玄白一路上打量她的神色,见她渐渐松了眉头,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颜柔柔耳垂上的红痣,慕玄白压在心底的痒又起来了。他忍不住伸指戳弄了两下。
薄茧擦得颜柔柔耳朵发痒,她微微躲开,仰头轻怨:“小侯爷。”
少年的目光似连绵不断的藕丝落在她身上,故意逗弄她似的,指间用力捻了捻,温热的气息拂来:“好看。”
颜柔柔整只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她歪身一靠,躲进他怀里,软声道:“您也只会这样逗我了。”
少年的呼吸蓦地变重,揉她耳垂的手转而揽住了她的腰,他低低道:“你不想只是如此吗?”
颜柔柔一时无话,少年轻笑:“那天我和你说的话,你就没有想一想吗?”
颜柔柔凝神想,那天?一起躺在花丛那天吗?
“我认出你,首先凭借的就是这枚红痣。颜柔柔,如果当年我多在你面前晃悠晃悠,你能凭借什么认出我呢?”
颜柔柔思绪回笼。原来他说的是前段时间的谈话。
慕玄白说他们小时候就见过,颜柔柔认真想过,但她确实毫无印象。以慕玄白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张扬的性子,颜柔柔不信自己见了后还能忘记。
再者,北疆离江南十万八千里远,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怎么会见过?
颜柔柔怀疑他是故意这么说,好为自己那些所谓的表白找点佐证。
他既这么问了,颜柔柔也诚心诚意地答:“凭您的美貌。”
慕玄白诧异的同时,脸也红了。
他刚才还自然而然搭在她腰窝的手霎时团成拳。
他轻咳一声:“……肤浅。”
颜柔柔伸指划弄他弧度完美的下颌,似笑非笑:“您上次可是说,您喜欢我确实有我长得好看的缘故,说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为什么换我这么说,就成肤浅了?”
少女细嫩的指腹摩挲在下巴处,痒得慕玄白微微滚动喉结。
他抓住她的手,克制地放下:“你承认了,你觉得我说得有理有据又情真意切,是不是?”
“是啊。”
慕玄白喉尖发紧:“你相信我真的喜欢你了?”
“相信啊。”
慕玄白的唇角疯狂上翘。
颜柔柔照旧问:“所以为什么我的话就成肤浅了?”
慕玄白低下微红的脸。
他“嗯”了一会儿,微声道:“如你所说,我性子别扭。”
颜柔柔心想,我何时在你面前这样说你了。
一转念,莫不是苏夫人和他通过气了?
慕玄白难得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浓长的睫毛眨个不停,竟显出几分扭捏来,很小声很小声道:“你夸我,我害羞。”
颜柔柔:“……”
“但是,你不觉得我性格也很好吗?”慕玄白抬起那双璀璨的桃花眼和她对视。
“……挺好的。”颜柔柔僵硬地扭过头。
他这样坦诚,弄得她有点尴尬。一尴尬,她就做不出什么放肆的举动,默默站直了身。
慕玄白却感知到她想躲的意图,把她往怀里一拢,弯眼笑:“挺好的你还躲什么?”
颜柔柔面对慕玄白这样的人,很难游刃有余。
她甚至怀念刚跟他接触的时候,他好歹还会装那么一装——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装过。
他一直都太坦诚,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她把他的坦诚误以为了虚伪。
她习惯应付虚伪的人。彼此假面假笑,反倒很少会有这种尴尬的时候。
“也不是太好。”
慕玄白脚步一顿,立马绕到她面前倒着走,眼睛直勾勾地凝视她:“怎么又不好了?”
颜柔柔摸摸自己始终未能降温的耳朵:“你揉得我耳朵痒。而且……”
颜柔柔又说不上来了。
坦诚总不能算作缺点吧?
这样说来,性格不好的,应该是她才对。和他对比,她确实虚伪,三句话里两句假。
颜柔柔抬眼与他对视:“小侯爷,你既然觉得自己这样好,为什么非要喜欢我呢?”
慕玄白停了脚步。
颜柔柔只好跟着停下。
隔着两三步距离,她看见少年嘴角的笑彻底压平消失,他剑眉微拧:“我不可以喜欢你吗?”
“是没必要。”颜柔柔温柔笑道,“您可以喜欢我一点,但不能太多。”
别到时候她逃了,他还非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她。
她单薄一人漂浮世间,敌不过他遍布天下的势力。
慕玄白伸手想碰碰她,又放下了。
他盯着她坦然的神色:“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当年是怎么认识你的?”
“认识便认识了,我又不记得。”颜柔柔笑,“就算说了,我也不记不起来。”
慕玄白回想那时的自己,整个人脏兮兮的,躲在兄长身后混在人群里,伸碗讨粥都不敢抬头。
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好印象。
纠结这个问题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
但如果,当年他干干净净地立在她面前,在她伸手时,大大方方地牵住她,她是不是也不会忘记他了?
慕玄白向她迈进一步,将她拉入怀中。
埋在她的颈窝,感受到她切切实实的存在,他低低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他故意揉她耳朵:“你不喜欢我揉你耳朵?那我偏要揉。记住这疼这痒,我不信你以后还能忘了我。”
颜柔柔被他禁锢在怀里,躲又躲不得。她的手伏在他肩头,趁他对耳说话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耳朵,学他那样用力捻了捻。
少年透着红的耳朵瞬间变得滚烫,他身体一僵,低低地闷哼一声:“你……”
“小侯爷喜欢我揉吗?”
慕玄白:“……”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都揉,你高兴吗?”
颜柔柔把这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了。但一说完,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太矛盾,甚至是,不知好歹无理取闹。
她怎么可以一边希望他别喜欢自己、看重自己,也别管自己的感受,像旁人待物件那样待她,又希望他能考虑考虑自己的感受,把自己当活生生的人看呢?
她在怨什么呢?
怨什么,好像都没理由怨他。
又偏偏,就想怨他。
颜柔柔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慕玄白握住了她发凉的指尖,重新覆上了自己的耳朵。
他的唇如柳拂水般掠过她绷紧的颈线,嗓音微哑:“你喜欢揉便揉。颜柔柔,我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
颜柔柔指尖微颤,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
过了几天,颜柔柔带着亲手给苏星灵绣的帕子去了苏家所在的林云阁。
“好漂亮呀!”苏星灵欢喜地接过帕子,捧在手里摩挲精致的绣纹,兴奋道,“有桥有树还有小鸭子!”
颜柔柔含笑:“这是我在家乡最常看到的景色。”
苏夫人从苏星灵手里拿过帕子,欣赏地点头:“想不到颜姑娘的手竟这样巧。旁人绣帕子,爱绣些花啊草啊的,倒少见绣小桥流水人家的。我呢,我手是最笨的,能把鸟绣成奇形怪状的鸡。”
颜柔柔忙道:“奴家不过是得闲了才学得了这个,您操持内外不易,自然难求精于这等细微末事。”
这话说得苏夫人很受用,她将帕子还给眼巴巴的苏星灵,嘱咐她一定要收好了。
苏星灵用力点头,还真用心叠好放怀里了。
“你也是有心,知道星灵贪玩,欣赏不来那些花花草草,便绣这些好玩的给她。”
颜柔柔敛回打量院子内外的余光,温声道:“苏小姐喜欢便好,这也不是多值得珍藏的物件,小姐喜欢多少,奴家便能绣多少。”
苏夫人却嗔她一眼:“那还不得把你的眼睛熬坏、手绣糙了?到时候玄白那小子就该拿星灵开刀了。”
苏星灵哼一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小表哥别想要表嫂嫂给我的!”
颜柔柔也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头,陪她玩了一会儿。
然而待到苏星灵玩累了,颜柔柔也没看到苏恕一点身影。
想他在苏府的身份尴尬,难以碰面也是正常。颜柔柔掩下心头失落,起身告辞。
苏夫人还想留她用饭,但颜柔柔知道她只是客气客气。她这样的身份,难道要和苏家这一大家子坐一起吃饭吗?就算是慕玄白,都不会这么做。
见她推辞,苏夫人果然没再挽留,牵着苏星灵亲自送她到门口。
虽然苏星灵十分珍视这帕子,可在怀里揣了几个时辰后就忍不住了。她拿在手里,学着颜柔柔的样子一会儿掩唇,一会儿擦汗,还铺在脸上朝上吹气,看那小桥流水人家随帕子的起起伏伏而浮动着。
就这么玩到了晚饭时间,她还捏在手里不放。直到苏夫人提醒她别弄上了油污,她才小心翼翼地塞回袖子里放好。
平时爱玩爱闹还丢三落四的小丫头忽然有了这么一块爱不释手的帕子,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苏夫人擦擦苏星灵嘴上的油渍,故意说给在饭桌上拉长脸的苏国公听:“你表嫂嫂的手是巧,赶明儿我也让她给我绣一个。”
内宅无聊的妇人们一听什么表嫂嫂,瞬间猜到是颜柔柔,又觉得不可思议,苏夫人还真能接受让那样出身的女子当自己的侄媳妇?
她们的视线无声地落在苏星灵拿在手里玩的帕子上,李姨娘捏紧了筷子,甚至忽略了“啊啊”张着嘴等喂的苏愿。
她又看看苏国公,苏国公依然沉着一张脸。她赶紧去看苏恕,苏恕一如既往地沉默,在饭桌上从不多话,从不乱瞟。